微浓只是哭着摇头:“可我毕竟是燕国的公主,我若以命要挟,楚王必定有所忌惮。也许能为他们争取一条活路。”
冀凤致闻言,默然半晌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根本不是燕王之女,你的亲生父亲是燕王的侍卫,叫做良夜,也是我的师兄。”
“什……什么?!”微浓失声惊呼,一脸的震惊之色。
冀凤致苦笑道:“你以为,燕王为何毫无顾忌地向楚国开战?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世……你的作用业已完成,如今是枚弃子了。”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微浓愕然良久,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心里隐隐觉得师父并不会骗她,可要她相信自己的身世这般无稽,她又实在难以接受!
冀凤致唯有将十九年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包括她的母亲是谁,如何与他父亲相爱,如何生下的她,如何瞒过了燕王……一直说到今年三月燕王遇刺,她的父亲良夜护主而亡,临终前将真相说了出来。
微浓静静听着,直至冀凤致讲完了所有故事,她才问道:“那师父您当年收我为徒,也是我亲生父亲授意的?您当时说我‘骨骼清奇’,也是骗我的?”
冀凤致并未否认,叹气道:“你父亲没法子认你,才嘱托我代行父职,传授你武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很亏欠你。”
“原来如此……原来都是假的!”微浓终于吃吃地笑了起来,眼角又止不住地溢出泪痕:“原本我所引以为傲的事情,竟都是别人施舍我的!我这十九年的人生,居然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面哭一面笑,一面回忆着过往种种——
幼年时,姨母姨丈对她过分宠溺;
五岁时,九州第一游侠破例收她为徒;
十五岁时,聂星痕与她相识相恋;
十六岁时,她变成了燕王的私生女,被迫前往楚国和亲;
到如今,燕楚交战,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又沦为笑柄……
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苍天一念而起玩的一场游戏,她被迫承受着无情的作弄,如此荒诞,如此无稽,如此可笑可怜!
微浓止不住地笑着,竟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如今她的身份揭露,她不是公主了,楚璃还会喜欢她吗?燕王还会顾念她吗?就连师父也是受托才来照顾她的!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有聂星痕……那个罪魁祸首!
“师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微浓迷茫地睁大泪眸,哭哑了嗓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冀凤致来之前已经替她想好了,遂道:“眼下这个情形,楚王迁怒于你,燕王也弃了你,燕楚两国你都不能再呆下去了……你跟我走吧!”
“走……我能去哪儿呢?”微浓嗓音沙哑。
“自然是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咱们师徒两个四海为家。你若想再嫁,我不拦你;你若不嫁了,就给我养老送终,如何?”
冀凤致这一提议,微浓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了,但她心里仍旧挂念着一个人:“可是,楚璃他……他……”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楚璃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对她。
冀凤致则是沉吟片刻,道:“倘若楚太子怜惜你,他自然会再来找你。我与他有秘密联络方式,你跟着我,也不会错过。”
事已至此,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微浓只得流着眼泪点头:“好,我听师父的。”
*****
回忆走到这里,她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后来的事情太过惨痛,就连梦里她都觉得心痛难当。
她记得她和师父逃走了,可还没走出楚国地界,便听到了楚璃的死讯。她发了疯似地跑回天府城,不顾师父的劝阻回到楚王宫,只为确认楚璃是生是死。
然而等着她的,是明尘远亲自送来的楚璃尸骸。
她抱着棺椁不肯放手,苦苦哀求楚王让她再看楚璃最后一眼。可楚王恨透了她,整个楚宗室都在唾骂她,她只能守着楚璃的棺椁,默默承受一切。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宫廷,什么都不懂。可从楚璃纳妾开始,一直到初一的背叛、楚国的灭亡……这发生的一切,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让她灵台訇然中开!
楚璃用自己的死,换来她的觉醒。可这个代价实在太惨痛了!就算她懂得了算计,懂得了权谋,懂得了责任又有什么用!她宁愿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夜微浓,只要能换回他的生命!
楚璃的死,断送了楚王最后一丝希望,成为压垮楚国的最后一根稻草。楚王终于决定无条件投诚,臣服在燕军的铁蹄之下,做了聂星痕的手下败将。
而最最可笑的是,聂星痕竟以一万军俘为交换条件,要求楚王“将青城公主毫发无伤地送到燕军大营”。她想这样也好,无论回国之后下场如何,至少她还救了一万人的性命!至少她还能为楚璃做最后一点事,来报答他三年的爱护之情……
谁料她一回国,又被迫卷入到另一桩宫廷风波之中,改了名姓,做了三年的暮微浓。
梦里是三年,梦外又是三年。睁开双眸的一刹那,微浓能感到自己颊上全是泪痕。朦胧视线之中,她瞧见了连阔和晓馨焦急的面庞,这令她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自己还身在燕王宫中。
“小姐,您终于醒了!”晓馨惊喜的声音适时传来。
连阔也无比欣慰地笑:“您的毒已经全部祛除了。”
微浓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到姜国解毒来了。不幸中之万幸,她终于离开宫廷了!
“我睡了多久?”她脱口问道。
“足足一个月呢!”晓馨的担心之情溢于言表:“而且您昏睡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把奴婢给担心坏了。”
“辛苦你们了。”微浓在晓馨的搀扶下坐起来,看到自己手臂上那条紫线已经消失不见。她真得起死回生了,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楚璃了。
微浓心里又是一阵黯然,抬眸询问连阔:“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连阔一愣,没想到她如此着急,便道:“您才刚刚醒过来,至少还得调理两个月。”
微浓也感到自己浑身乏力,只得回说:“那只好再劳烦您一段日子了。”
*****
自此之后,微浓便专心静养。她毕竟年轻,底子又好,恢复速度也出乎意料得快。不到半个月,她已能下床走动;两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和侍卫们拆上百余招了。
而这两个月里,晓馨又告诉她一个重要消息——长公主聂持盈执意与定义侯和离,并且将子女全部改了母姓。也即是说,她以后就不是“暮微浓”,而是“聂微浓”了。
她不过才离开几个月而已,燕国宗室好似已翻了天。金城公主与明尘远已经完婚,并且一举得男;魏连翩也成为继她之后,聂星逸的第二任王后。唯独聂星痕仍旧没什么动静,没将聂星逸从王座上踹下来,也没有迎娶正妃。
微浓与世隔绝地静养,一切消息都是从晓馨口中传递进来。而她也不断发现晓馨的厉害之处——
这几个月里,晓馨已和燕宫来的侍卫们混熟了,随口一句话,便能将他们支使得团团转,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就连简风那般冷冰冰的性子,对晓馨的称呼都从“晓馨姑娘”变成了“晓馨妹子”。
再想起晓馨从前的经历,燕王宫司珍房的区区一个掌珍,先是被赫连璧月选中,拨给明丹姝,最后又调到太子妃的含紫殿当差,还不动声色地成为聂星痕的心腹,不知给他传递了多少秘密出去。
许是因为这一个月里不断地回忆过往,初一的轮廓便时常浮现在微浓眼前。显然,晓馨与初一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只不过晓馨更机敏些,而初一是稳重。
有了初一的前车之鉴,微浓对晓馨终究是无法真正交心了。尤其想起楚璃的死,她再也不想和聂星痕的人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想连累任何人为她辛苦奔波。
微浓心里清楚,晓馨是个有胆有识有魄力有心机的姑娘。这样一个姑娘,若是继续留在燕王宫,可以预见是前途无量的,可偏偏被聂星痕拨给了她……微浓越想越是抗拒,便决定找个时间与晓馨倾谈一次。
九月末,微浓感到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连阔师徒见状便有了告辞之意。简风等人的使命业已完成,在微浓的催促下,也准备回燕王宫向聂星痕复命了。
他们临去的前一晚,晓馨在屋子里为几个侍卫纳鞋底。她眯着眼睛赶工,一副认真仔细的模样。微浓在一旁看着,暗暗斟酌该如何对她开口。
傍晚秋风送爽,吹得屋内烛火来回摇曳,窗户上映照出两个窈窕的剪影,像是两朵并蒂而生的睡莲,交相映发。
“晓馨,当初聂星痕让你随我出宫,是如何对你许诺的?”微浓斟酌半晌,决定直截了当地问。
晓馨闻言动作一顿,立刻回道:“没……没许诺什么呀!只说让奴婢好生照顾您,天涯海角随您差遣。”
微浓沉默须臾:“我不信。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跟着我浪迹天涯,他若不许诺你什么,你是不会答应的。”
晓馨听了这话,心底有一瞬的失落,反问:“奴婢在您眼里,就是个如此追逐名利的人吗?”
“不是。”微浓坦诚道:“但你的主子是聂星痕,不是我。任何一个下属,都不会想要离开自己的主子,尤其他还能给你富贵安逸的生活。”
说到此处,微浓眸色闪过一丝迟疑:“晓馨,你是不是对聂星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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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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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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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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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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