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浓靠坐在廊下看书,身畔的荷池里,清新花香被水汽氤氲出来,扑鼻而入,再加上耳畔哗哗啦啦的雨声,好不惬意。
微浓正读得刻苦之时,书页上忽然多了一片暗影,她的光亮被人挡住了。抬眸只见楚璃就站在身前,垂目看她:“坐在这里看书,也不怕掉进荷池里。”
微浓连忙起身行礼,笑吟吟道:“以我的身手,还不至于吧?”
楚璃也笑,浅声问她:“我看你最近用功读书,骑射之术都丢了。”
微浓咬了咬下唇,如实道:“我还是先学好一样吧!”
“顾此失彼。”楚璃笑叹:“只知读书,身体也受不了,须得把握好分寸。”
“谢殿下关心。”微浓有些好奇,不知他今日怎地有功夫与她闲谈起来。
楚璃则远目望着荷池,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半晌又淡淡地问:“一直听说你峨眉刺使得不错,我还没见过。”
听到这三个字,微浓眼神一黯,不过很快又绽开笑靥:“许久没练了,手都生了。”
楚璃收回目光,转眸看她,仍旧面容淡然:“上次狩猎之时,你用箭矢投靶,我便知道峨眉刺你很拿手。介不介意让我欣赏一番?”
微浓疑惑地看他一眼:“难道殿下又想‘指教’?”
楚璃又笑了:“我对峨眉刺没什么研究。”
二人说话间,雨竟然渐渐停了。夏季的雨水向来短而迅猛,雨水初歇,晴光便已铺洒开来。荷池水面如镜,折射出一缕金光,竟有些耀得眼痛。
微浓向来不懂如何拒绝楚璃,更何况这本是小事一桩。她眯起双眸看了看湛蓝天空,笑道:“雨后清爽,正好适合练练手。”
她上次狩猎之时,去造办处选弓,恰好选了一双峨眉刺。于是便回去换了身窄袖的火红色衣裙,拢好发髻,带着峨眉刺来到前庭。
楚璃已经在此等候。
微浓略有些赧然,因为好多侍卫都在看着,不过在楚璃的注目与鼓舞之下,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施展了身段,不忘笑道:“献丑了,殿下见笑。”
“笑”字甫毕,她手腕与玉指已开始缓缓转动,峨眉刺随之幽光流转。她柔韧的腰肢轻轻后仰,双脚微踮似分花拂柳,不过一眨眼,已是三个回旋转身,宛若游龙一般破浪而出,又似惊鸿一般凌波翩跹。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她回眸转身时裙摆带起的轻风,有雨后的清香夹在其中,萦萦且回,能令人心头激荡。尤其,她面上还带着嫣然笑意,仿佛这并不是一段演武,而是一段英气逼人的独舞。举手投足间身法轻盈,手可生花,步可曳莲,峨眉刺的银华在艳阳之下异常耀眼夺目。
侍卫们各个都看得目瞪口呆,谁都不曾想到,太子妃竟还有这等绝技在身。巫女洛神羞于风流,月殿嫦娥输了英姿,那是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悸动,好像自己若生出了什么旖旎心思,便是对太子妃的辱没与亵渎。
这期间,楚璃一直静静看着,目光很专注,也很清淡,像是玉湖之上清波涟漪,想要深究,涟漪却已化为无形。
微浓则一直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分心,仿佛这峨眉刺已经与她合为一体。待将一套招式使完,一个收势轻巧落地,她才看向楚璃,轻轻笑问:“如何?殿下可有指教?”
能这般问出来,她其实是有几分自信的。聂星痕初次见她试练峨眉刺,目光便是久久不去,真要说起来,她与聂星痕也算因为峨眉刺才定的情。
聂星痕……又是他!
微浓连忙挥去胡思乱想,期待着楚璃能够予以品评,然而他只是淡淡笑着,说了一句:“这才是真的你。”之后便没了下文。
微浓自然心有不甘,连忙追问:“就这样?没有别的话了?”
楚璃失笑,缓缓评道:“很有灵气。”
这原本不是什么极高的评价,至少不比从前微浓听过的恭维话。但楚璃是什么人?能得他评出这四个字,微浓真是无比知足了,只差欢喜得跳起来。
可偏偏人一欢喜,就容易有失考虑,微浓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殿下,不然您也来段惊鸿剑?”
说出口的同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上元节那晚楚璃受过伤,且不说身子是否完全康复,右手已经……
虽说楚璃一直擅用左手,可有一次共用晚膳,她分明看到他试图用右手执箸夹菜,但他的手一直在抖,最终他放弃了。
当时她看到这个场景,心里不可谓不难过,面上却只能假装没看到。还有他送她的那只小熊“祥瑞”,后来她也听说了内情,是他在围场里骑马射猎,结果一箭射偏,祥瑞才留下了一条命。
再想起他从前射靶时的“一箭穿心”,送来祥瑞时他却说“不忍心下手”,微浓也是一阵辛酸感慨。楚璃再如何出众,也逃脱不了所有男人的特点——要强。
而如此要强的楚璃,连一只幼熊都射不准了,她居然还提出让他舞剑!并且是力道极难掌控的软剑!惊鸿剑!
微浓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还好,她立刻找了个台阶下,自顾自地用手扇了扇风,笑道:“啊!本以为下场雨能凉快些,怎么还是觉得热呢!太晒了,还是屋里凉快。咱们进屋吧!”
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楚璃的声音也一并响起:“惊鸿剑就在书房,你去取来吧!”
楚璃说得淡然无波,面上还略有浅笑,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之事。微浓看了看四周的侍卫们,决定假作没听见,她继续演下去:“唔,对了!我方才读的那本书十分晦涩,正有些不明之处,殿下得空吗?能否为我释疑?”
“不急。”楚璃泰然道:“霁月正在书房侍奉,她会把惊鸿剑交给你的。”
微浓见他如此坚持,只得低声应下,亲自跑了一趟书房。
楚璃的书房在云台宫的东南角,此处特意修建了九曲回廊,将书房与前庭分隔开来,回廊两侧竹海叠翠,显得无比幽谧僻静。雨后竹风微凉,朱栏微湿,微浓还没走到书房拱门处,已是觉得呼吸清爽,心肺润泽,涤净了俗世尘埃。
如楚璃所言,霁月正在书房里整理奏章书册,见微浓亲自过来,难免有些惊讶。不过只一瞬,她已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微浓轻咳一声:“呃,殿下说,让你将惊鸿剑取来给我。”
霁月没有丝毫怀疑,回道:“惊鸿剑在内室,请您稍候。”言罢便挑起珠帘,独自进了内室。
微浓这是头一次来楚璃的书房,便忍不住四处打量。布置简单,书案、书柜、躺椅、议事圆桌、博古架……西南方向还摆着一张棋案,其上黑白子交错纵横,是一局未下完的残棋。
这书房乍一看朴实无华,不过仔细打量,便能发现精致之处。譬如博古架上珍玩陈列;书案上的砚盒鎏金簪花;议事桌上的茶盏皆是翡翠材质;就连那棋案上的黑白子也是黑玉与白玉做成,通体无暇。Χiυmъ.cοΜ
一间书房,无不反应出主人的简洁品味,以及对细节的苛求。
楚璃啊楚璃,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天人”呢?哪个天人会如此挑剔,如此懂得享受富贵?
微浓笑了笑,转而去看书柜,想瞧瞧楚璃这学富五车之人平日都读得什么书。她走近几步,发现书柜上书籍甚少,这才想起来楚王宫有天禄阁,大批典籍与孤本都珍藏在那里。
而楚璃的书柜上,大多都是绑好的卷轴,看起来更像是字画一类。微浓虽然很想观摩观摩,但毕竟没得到楚璃的允准,也不敢妄动。她眼风略略一扫,只见最上头的架子上,有一幅卷轴没有绑好,带子散落下来,露出书画一角。
微浓踮起脚尖,伸手欲将卷轴绑好,怎奈架子太高,一个不慎,那幅卷轴“哗啦”一下掉落下来,彻底散开摊在地上。
墨香适时扑鼻而入,微浓低头一看,只见那画上是个红衣女子牵着一匹白马,眉目玲珑巧笑倩兮,正是她自己!
这个发现令微浓大吃一惊,她连忙蹲下身子细看,没错,画中之人的确是她无疑!可画里没有任何背景,一片宣白,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是在房州?还是在燕王宫?难道是在秋山围场?可她与楚璃狩猎那日,穿的也不是红衣啊!
而且,这卷轴上明显有折痕,旧旧的,不像近期所画。微浓试图在画上寻找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有,它更像是一幅未完成之作,没有半个题字,也没有任何印鉴。
微浓不懂画,看不出好坏,但她看得懂自己。画上的她笑容烂漫,看似无忧无虑,若非作画之人画技精湛,绝不可能画得如此神似。
这是十六岁之前的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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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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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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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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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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