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连连点头道谢,不忘提醒:“王兄可不能拖着,我这肚子眼看是等不得了!”
聂星逸“嗯”了一声,又转身去看微浓所在的那间屋子。他与金城两个人在外头说话半晌,这女人都没有露面,显然是不想看见他。如此想着,聂星逸莫名火起,再想起方才微浓与聂星痕独处一室,更觉是奇耻大辱。
金城见他一直望着那间屋子,忍不住试探地询问:“王兄,您别生王嫂的气了……此事,此事都是我的错。”
聂星逸自有心思,冷哼一声,嗤道:“她既如此不知好歹,我必定要让她尝尝苦头!”
“什……什么苦头?”金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聂星逸目光闪烁,浮起一丝狠戾:“我要她跪着来求我!”
*****
他说出这话的第三日,宫外传来消息,曾经的楚王、如今的永安侯楚胤堕马以致颅内出血,拖了两日不治身亡。xǐυmь.℃òm
毕竟曾是一国之君,聂星逸下令为其隆重治丧,还亲自前往吊唁,以彰显新君的仁德。消息传到微浓耳中,她执意要去拜祭,不顾侍卫阻挠强行闯出燕王宫,径自前往永安侯府。
聂星逸甚至撂出狠话,只要她敢去,便将她永远幽禁于冷宫之中。而这也未能改变她的决定。
已是永安侯故去的第五日,前来祭悼的人渐渐少了。尤其,楚王生前刚因为幺女自尽之事与聂星逸闹翻,故而朝中更加无人敢再来祭拜,都忙着与永安侯府划清界限。
门楣上挂着素白挽幔,满目皆是丧葬之色,微浓一身白衣步入清冷的永安侯府,并未受到任何阻挠。管家一听说她是前来祭拜永安侯,立刻引着她往灵堂而去。
自从楚珩去了姜国,永安侯世子之位便由楚王的幼子楚琮继承。此刻他正披麻戴孝,独自一人站在灵堂内迎客。微浓嫁去楚国时,楚琮年纪尚幼,一直住在楚王宫中,并未开府受封。因此,她与楚琮早已见过多次,也自知此次前来,必定会暴露自己未死的事实。
想到此处,微浓的步子顿了顿,在灵堂前停了下来。
楚琮仍旧站在门口,神色沉敛,遥遥望着她前来的方向。不得不说,楚王的子女都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三个儿子各个器宇轩昂,女儿们则千娇百媚,散发着独属于楚地的玲珑剔透。
从前楚王的三子三女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再看如今唯独剩下这一个儿子守着灵堂,微浓心里便觉得难受。转眼间,楚国已覆亡近三年了,当初那个满面稚气的小王子,也终于成长为参天大树,如今独立于灵堂之前,显得如此伟岸挺拔,已是这府里的顶梁柱了。
微浓边想边踏入门内,还未开口,楚琮已递过来三炷香,垂眸礼道:“楚琮多谢夫人前来祭悼,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微浓伸手接过三炷香,轻道:“待我与永安侯焚香祭拜,再与世子详谈吧!”
原本楚琮见来者是位女眷,心里虽诧异,但出于礼数也没有多问多看。然而此刻他听了这话这声音,竟觉得有些耳熟,终究忍不住抬首打量起来人。
一看之下,如见鬼神,大惊失色:“你!你!你是……”
微浓抬手制止他:“勿扰逝者,待我上完这柱香。”言罢她虔诚地走至灵台前,恭恭敬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头,上香致哀。
楚琮今年刚满十七岁,从前又有兄姊照顾,向来是个冲动莽撞的性子。但楚王室接连遭受大变,他到底还是稳重了许多,一直按捺到微浓上完香,才招呼管家来看守灵堂,引着微浓去往内堂密谈。
“你是王嫂?”楚琮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忙又改口:“不不,是青城公主?”
微浓并未否认,只道:“回燕国之后,我换了身份改嫁了。”
“改嫁了……”楚琮神色复杂地看了微浓一眼,迟疑着问:“父王他知道吗?”
微浓点点头:“他知道。但他不知我嫁给了谁。”
“那王兄呢?”楚琮急切地问:“我是说……二王兄楚珩。”
“他不知道。”微浓想起自己在楚王面前发的毒誓,略略遗憾地道:“我曾向你父王发过誓,会永远瞒着他,让他以为青城公主真的死了。”
楚琮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浮上愤恨的情绪,强忍着道:“你既然已经换了身份改嫁,便同楚王室无关了。我知道有些事不能怪你,但我忍不住……”
他眼眶微红,额上依稀可见青筋暴露,忍了半晌才续道:“我大姐就不说了,大王兄战死沙场,二王兄远走姜国,二姐原就体弱,燕楚之战中惊惧过度忧思病亡,王妹楚环也被逼自尽……倘若不是王兄从前交代过,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吗?”
“我知道!”微浓鼻尖酸涩,未语泪先流:“都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楚琮转头不再看微浓,深深吸了几口气:“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以后,你也不必再来。”
微浓站着没动,忍住泪意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守灵?”
楚琮目光飘忽望着门外,低低自嘲:“我何苦拖着族人来守灵?这摆明是要得罪聂星逸。楚国已经亡了,我总得给他们留条活路不是?”
微浓被堵得无话可说,拭了拭泪,才问道:“我今日来,是想求证一件事……”
楚琮立刻回看她,面上浮起一丝莫名之色,像警惕,又像紧张:“你要问什么?”
微浓见他如此防备,心底刺痛,但还是问出了口:“我想知道,你父王的死,是不是意外?”
楚琮闻言蹙眉,方才的警惕之色终于卸去,随口讽刺:“你为何这么问?倘若我父王是被蓄意谋害,你难道还能替我们报仇不成?”
“能。”楚琮没想到,微浓竟一口应承:“但我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据我所知,你父王因你妹妹的死,已经称病多日不上朝了,五日前他为何突然会去上朝?早朝后又怎会从马车上摔下来?”
楚琮惊讶地看着微浓,未曾料到她真得会探究此事。沉吟片刻,他才重新整肃神色,回道:“父王的确多日不上朝了,但自从丁久彻父子被严惩之后,他心里其实好受多了。前些时日,父王欲将王妹的尸骸送回故土安葬,他寻思着风头已过,又值聂星逸登基大赦天下,便挑了日子去上朝,想找机会向聂星逸提一提此事。”
楚琮说到此处,神色又是悲愤不已:“散朝过后,父王单独求见,可聂星逸却不许将王妹送回故土,反而痛斥父王疑有谋反复国之嫌!父王气愤难当,便没坐马车,一怒之下驰马而回,才会不慎堕马酿成惨剧……”
又是聂星逸!
微浓听到此处,更是愤怒得不可自抑:“逝者为大,他竟连这点请求都不肯满足?!”
“他就是个冷血的畜生!”楚琮亦是忍得双目猩红,似有无尽血泪暗藏其中:“他还敢改元‘天德’,他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是啊,他不怕吗?微浓强自克制住胸腔里的怒火,狠狠阖上双眸,攥紧双手,道:“我明白了。”
是的,她都明白了!聂星逸是为了报复她!她为楚环的死出头,她逼他处置了丁久彻父子,她在金城的寝宫里与聂星痕密谈……这桩桩件件,都触及了他的逆鳞!
因为她不屑于向他认错,她学不来明丹姝那一套,他便把对她的不满、对她的一腔怒火,尽数迁怒在了楚王身上!
那她此时此刻的一腔怒火,又要对谁发泄?!
“还有,父王堕马之后,马夫才发现,有一个马蹄松动了……”楚琮见微浓一直闭着双眸,还以为她是不忍再听,忿忿又道:“马夫是从楚国跟来的,绝不会生出不轨之心,当天夜里,他便因自责触柱而亡。”
微浓猛然睁开双眸:“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楚琮没有妄加揣测,而是如实说出自己的考量:“聂星逸初初继位,不应该大开杀戒,即便要开,也不应拿我父王开刀。因此我不敢断定这是意外还是人为,我只是对你说出事实罢了。”
事实?事实就是马蹄松动!微浓几乎恨得浑身颤抖起来,她双眸中蕴藏着滔天的杀意,唯有强行克制,才不至于在楚琮面前失态!
聂星逸!你这个龌龊的、可憎的、心胸狭隘的人渣!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郑重地、一字一顿地给出承诺。
楚琮见她神色凛然,满目赤红,反而担忧起来:“你要怎么给个交代?你……”
他踟蹰片刻,语无伦次的劝道:“王兄……呃……我是说他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为他寻仇,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牵扯。他说……希望你远离宫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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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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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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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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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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