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叫卢东还是“警官”为称。
提及此事,张成功飞快地转移了一下视线,接着又恢复了他那张笑眯眯的假面,回答道:“你程队长日前立下多少丰功伟绩,名声大噪,连我这种小人物也知道你的名字。”
说罢,张成功活动了一下手腕和颈椎,两手呈拳状窝起又飞快松开。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我还是飞快地捕捉到他的小动作。
张成功在撒谎。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为什么他要撒谎?我摇了摇头,这件事和案件没有关系。
我并不是专业的审讯员,我只是一个拿着放大镜在凶犯心里摸索的普通人。
从开始到最后,我有太多疑惑了,比如,李峰的死。
我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再度直视他的眼睛,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李峰的死只是意外,是一场飞来横祸……”
可是,那不对,按照张成功的心理来说,他不会有一时兴起杀人的冲动,他是个理智且高级的杀人犯,或者说,猎手,他有极强的目标性,只会屠杀自己标中的猎物。
李峰呢?他标中了他,因为,他在嫉妒。
“……李峰拥有着的,只是普通人有的一切,漂亮乖巧的妻子,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但是这已经对你造成了极大的诱惑。”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静静地看着张成功的表现。
他嘴角的笑陡然转冷,眼睛里划过一丝阴毒,很快就回恢复了平常,只是语气已经不复刚刚的轻松惬意:“李峰是谁?我不认识。”
我垂下眸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杨杏花,你认识吗?”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名字张成功的脸已经彻底降至零点,他只是狠狠地瞪着我,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杨杏花,张成功的前妻,也是张成功杀的第一个人。当年就是因为张成功第一次杀人,经验还是不够丰富,所以才会被轻易抓到。
我抬起头,直面他淬了毒的眼刀,面无表情地念着手上的资料,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张成功听得一清二楚:
“杨杏花,女,二十二岁,一婚嫁给炼钢厂工人张成功,婚后不久夫妻性生活不协调,故离婚。”
我把资料放下时,明显看到那头的张成功恨恨地咬着后槽牙,两手紧紧握拳,像是马上要从铁椅上挣脱,冲过来将我拆烂撕碎,吃进肚子里。
我无视这一切,继续直面张成功,说道:“在那之后,杨杏花去做了妓女是吗?”所以你那么恨妓女?m.χIùmЬ.CǒM
“够了!你们警察都是这么热衷于戳别人的短处吗?”张成功怒吼出声。这是他进来之后,说的第一次带着真正感情的话。
“我还是那句话,不看到我的律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问多少遍,耍多少把戏,都是一样的!”
其实关于张成功的这些隐秘的消息,是刚刚局长最后递给我的。
局长把这份档案袋推到我面前,其余什么话都没说。这是一份很古早的档案了,老到纸张都是泛黄的。
里面有个被剪烂的绿皮小本,和几张男女相拥的照片。每张的反面都写着一段腻人的情话,有的落款是张成功,有的则是“杨杏花”。
杨杏花,离婚之后开始从事卖淫行业,敛财数量十分可观。
那一刻,我脑海中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一切全部都贯穿起来了。
张成功的妄想是什么?很简单,是正常的生活。
妻子嫌弃他离开他,转去出卖自己的肉体,所以他憎恶同样出卖肉体的卖淫女。
他没法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拥有性生活,所以他憎恶肆意玩弄女人的郑成则和刘大显。
近四年的奔波流窜,其实张成功也受够了这种生活,他开始憎恶自己,但他不敢毁灭自己,所以他不敢动摇自己的信仰——他也一直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审判着他们。
但是标准打破者出现了——李峰,他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幸福的男人,一个拥有正常生活的男人,而在张成功逃窜路上被他撞见,是他的不幸,任谁遇到都没办法的一件事。
我想那一刻张成功对自己的厌恶值达到了最顶峰,但是和他一直锁着人性的信念相悖,所以他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杀了李峰,代替他。
所以最后孙婷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引得他失神,他很久不被当成正常人了。不是因为他动心了,只是因为他的信念松动了。
面对着还在负隅顽抗的张成功,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信吗?这次你跑不脱了。”
说罢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料,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门口站着卢东还有那个新来的美女审讯员,她一看到我立马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直视我。仔细看,小孩眼睛都红了一圈。
卢东看到她这样当场就有些手忙脚乱,又是递纸又是轻声哄道:“哎唷我的姑奶奶,您可别哭了。”
卢东这人不怕刀枪子弹,不怕闲言碎语,就是怕女人掉眼泪,这玩意是最邪门的,你不理吧,它掉的欢得很,你理了呢,它掉的更欢了。
我只是抱臂靠在墙边,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半晌之后,她停止哽咽,我抢先开口道:“不能干就滚吧,这里不养闲人。”
大家都说我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但是现在,我想他们错了——因为我看到眼前这人的眼泪,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我想到了那晚被我丢在院子里的孙婷,她毫无形象地瘫坐在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秋老虎的劲还没有过去,夜晚的风还是很凉。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她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我的一小炉火,显然微不足道。她的寒冷太巨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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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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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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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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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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