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两个月的落影就是在这时顶着大太阳回到侯府的,他脚步匆匆,连迎面走来的手足都顾不上寒暄,一言不发地往顾墨玧所在的庭轩苑去——这个点侯爷一般都在书房处理军务。
他猜的不错,残光通报一声后,他便进了书房见顾墨玧,将他这两个月调查的结果简要地跟主子禀报。
今日休沐,顾墨玧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因而只穿了一件直缀玄衣,看着竟比往日还要精瘦些,也少了几分凛冽,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在听完落影所言后,他那寒星般的墨眸微抬,用冷得骇人的语气问下跪在案前的落影:
“这么说,你在江南待了两个月,所探查到的情况只是凤毛麟角,根本接触不到其核心?”
一向冷静镇定的落影闻言身子不由一震,随即放下另外一只脚,愧疚道:
“属下无能,还请侯爷责罚。”
顾墨玧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他从六年前就开始调查父母的死亡真相,可时间太久,许多证据都湮灭了,他始终查不到任何头绪,直到两个月前,才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派落影去追查......
他倒不是怀疑落影的能力,只是他倾尽全力查了六年才看到了希望,若两个月就让落影查出什么来,反而说不通。
顾墨玧心知这事急不得,否则会惊动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若不能一击七寸却吓跑了毒蛇,再想抓住就难了。
思及此,他回过神来,重新看向落影,缓缓下令:
“陛下已经下密旨,命我暗中调查私吞军饷一案,你下去准备,明日就出发。”
落影一怔,随即应下:“是!”
残光听到顾墨玧要出门,明亮的眼睛殷切地眨巴:
“侯爷,我也能跟着去吗?”
顾墨玧重新拿起桌上的折子,看都没看残光一眼便问道:
“《孙子兵法》都背熟了?”
这是他昨日给残光的任务,残光看了两页就抵不住困意,趴在书上睡着了,现在上面还有他留下的口水印呢。
残光:“......就算去了江南,我也会完成您每日布置的任务的!”说着还不忘三指指天,可见决心。
然而顾侯爷并不相信什么对天发誓,而是十分务实地给残光设置了一个前提:
“若你能在明日启程之前背下整本兵法,想跟就跟着吧。”
残光嘴角抽了抽,为什么侯爷能用“拿你没办法”地语气说出“别做梦了”这样的话?
然而他也不是好打发的,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出门的机会,于是残光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地小声抗议:
“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离开过皇城了!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顾侯爷漫不经心:“嗯,所以抓紧时间背书吧。”视线没离开过折子,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滚去背书了”。
于是残光忍着力度没咬碎一口牙齿,气呼呼地出了书房。
然后发现原本该“下去准备”的落影正靠在一旁,用怜爱的目光看着火冒三丈的残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旁安慰道:
“弟弟,节哀。”
残光不甘心地仰天感慨:
“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啊?”
落影看完残光被虐,这两个月无功而返的愧疚总算消散了些,于是直起身子,良心发现地开导残光:
“其实你换个角度想,侯爷为何要将你留在皇城?”
残光好歹也跟了顾墨玧几年,对自家侯爷的行事风格还算了解,眼疾手快地躲过落影想要勾搭他肩膀的手,不以为然:
“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好!”
落影有些惊讶,这孩子开窍了?
“咳......我听说,你近来跑月府跑得很勤?”
残光刚想说“这关月府什么事?”,然而话到嘴边,他忽然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侯爷是想让我留在皇城关注未来侯夫人?”
落影煞有其事点头:“孺子可教也。”
残光顿时干劲满满,“放心!”他兴奋地对落影承诺,“我一定将未来侯夫人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记下来,等侯爷回来检阅!”说着便风一样地消失了。
落影看着他消失地背影,表情有些复杂:
“......辛苦你了!”
于是顾墨玧等人悄悄离开皇城的同时,残光也跟着出了门,直奔月府。
月九龄大清早醒来看到残光出现在竹心院,怔了一下问他:
“侯爷是有什么吩咐么?”
自赏荷宫宴后,顾墨玧让残光将她托去找的罕见草药送来后,两人便没再来往,因而月九龄乍一看道残光,还以为是指使虚空和李艾的幕后凶手或那毒有线索了。
然而残光只是咧嘴,笑得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灿烂,摇头道:
“没有,我就是闲着没事过来串个门。”
月九龄:“......”
神串门,少年,你知道你家侯爷与月铭水火不容吗?串哪门子门?
月九龄不知道残光亦或是顾墨玧在搞什么鬼,没有理会残光在竹心院到处乱窜,反正他身手好,只要他不想暴露,竹心院其他人不会发现他的行踪。
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残光每日都准时来竹心院报道,而且借口十分蹩脚,让人听了有种智力被侮辱的错觉。
“我来看看小白鼠死了没?”
“上次县主托侯爷找的另外几味草药,我给送过来了。”
“今日......”
终于,月九龄在六日后忍无可忍,没等残光说话便抢了先:
“你是为小蓁?”
按照这几日残光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大像是顾墨玧授意,于是月九龄才有此一问。
残光愣了一下,“啊?”接着连连摆手否认。
“那究竟是为何?”
残光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是侯爷让我来......”他心想绝不能让县主知道他是来替侯爷监视她的,毕竟除了犯人没睡愿意被人无时无刻监视着,于是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保护您的!”
月九龄闻言微怔,“保护我?发生什么事了么?”会有谁要伤害自己么?还是那个幕后黑手有踪迹了?
残光连连摇头:
“没有!就是侯爷不在皇城,担心您的安危。”
月九龄:“他......侯爷去边疆了?”
难怪最近没有他的消息,可如果他去的是边疆,皇城里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残光见月九龄似乎接受了“保护她”这个说法,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
“没有!就是有事出了趟远门,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月九龄了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对残光说:
“你明日不用再来了。”
残光错愕,“啊?为何?县主是觉得没必要吗?”
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这才第六日,他昨晚刚列了五十条来竹心院的理由,还未来得及用呢!
不行!他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于是残光可怜兮兮地看着月九龄:
“这可是侯爷的命令,我若完成得不好,侯爷回来一定会骂死我的,县主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来吧!”
月九龄:“......不是。”
眼看着少年就要演出一出苦肉计,月九龄只好耐着性子解释:Χiυmъ.cοΜ
“我明日也要出远门,我不在月府,你也要来么?”
“去哪?”
“临安府。”
临安,江南!
残光眼睛一亮,说不定还能碰到侯爷!
“我可以......”
月九龄偏头,等着他的下文,只见他整个人突然蔫了,有气无力地摆手:
“算了,我《孙子兵法》还没背熟呢。”
说着他失魂落魄似地纵身一跃,离开了竹心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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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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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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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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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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