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是从子夜开始下的,一开始和风细雨,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就电闪雷鸣,雨也开始跟不要钱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顷刻,这天地间便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耳边只剩下雨水拍击屋顶,窗户和地面的声响。
仿佛一直为世人敬畏的天,也有需要向人倾诉苦闷的时候,而且还不容许人插嘴,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天说完。
雷声与滂沱大雨交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方圆三尺内几乎看不见任何事物,而即便人就站在眼前,说话也需要靠吼。
如此声势浩大的雷雨,在春末夜里也着实罕见。
按常理说,这样的雨夜只要屋里炭火够足,被褥够厚,估计能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便能看到被雨水冲刷了一夜,尤为清澈的天地。
然而就在这记雷鸣落下,下记雷鸣未起的空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
“死人了,死人了......”
未等细听清楚,那惊恐的喊叫声便湮没在雷雨中,让人怀疑那是耳朵被巨大声响接连轰炸后出现幻听了。
可是这时,庭院石路上犹如瀑布一般的雨帘,忽然有一个黑影踉跄而来,“啪”的一声扑到在积水的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也因此,看清了那是一个穿着单衣的中年男人,此时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如白昼的闪电照亮了他那摔跤而沾上了泥水的脸——即便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不难看出因惊恐而扭曲的表情。
中年男人这一跤摔得不轻,可他却没有半个犹疑,几乎在闪电过后便挣扎着起身,仿佛身后那倾泻而下的雨帘里,有一群索命的妖魔鬼怪随时都可以追上来将他撕碎,然后分而食之。
他拖着扭伤的腿,直奔近在眼前的大门:只要冲出这个门,他就得救了!
思及此,男人也顾不上脚踝传来的锥心疼痛,双眼盯着大门迸发出精光,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那扇厚重的木门上,手忙脚乱地推开门闩,然后用力往后一拉......
纹丝不动。
男人面上的狂喜瞬间凝滞,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堵与外界隔绝的门,恐惧重新缠绕着他的心头。m.χIùmЬ.CǒM
他不甘心地以拳做捶,“哐哐哐”地砸着门,“死人了!”
没错,死人了。
他是这个府上的管事,睡到半夜被风雨惊醒,醒来便看到床边的老伴儿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死不瞑目的情形,吓得他从床上滚到地上。
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打算去叫人,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恒躺在屋门口的下人,死状与老伴相似。
他刚睡醒的神经一下被挑动,疯了似的在府中边跑边喊,可是不但没有人回应,而且沿途随处可见下人的尸体。
当他一股脑儿跑到主子屋里时,看到了主人一家四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只有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下子腿就软了,屋里传来的阵阵阴风加上外头的汹汹雷雨,从未觉得死亡如此逼近。
然后管事便一股脑儿地冲进雨帘,拼了命地往大门跑——仿佛这座偌大的府邸是地狱,只要逃离了地狱,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可是现在!为何他亲手关上的大门打不开?
管事试图用声音求救来获得生机,可惜他低估了雷雨声的威力,别说左邻右舍,即便有人站在大门外边,也听不到半点儿门内的动静。
这时,他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快的闷笑。
寒气随着那个笑声爬上了他的脊梁骨,汗毛不由竖起,警惕地转身背靠着大门:
“谁!”
可惜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愣是将这一声吆喝说出心虚与恐惧。
可是触目可及并未看到任何人影,管事浑身抖得更厉害,却没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只要闭上嘴,就能避开杀身之祸。
然而事实并未如他所愿,此时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少女特有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皮:
“原来你在这儿啊?”
音落,暗处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不徐不急地踏着雨水向他走来。
管事看清了来人左半边坑洼的脸,不由睁大了双眼,嘴巴张张合合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是......是你!”
来人瘦弱少女,闪电的映照下能看到她左半边脸被火烧过的痕迹——丑陋得难以入目,也是平日里众人欺侮,远离她的原因之一。
但这会儿她却无知无觉,甚至还带着几分微笑,与她脸上残留的血迹一起,无端地让人心生恐惧。
管事在看到她身上血迹和手中拿着的鞭子时恍然觉悟,“你,是你把他们都杀了!”
说着他看着跟前越来越近的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出于求生本能地磕头求饶: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少女已经来到他的跟前,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无踪,眸子闪过恨意,居高临下地反问:
“平日我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放过我了吗?”
管事闻言不由打了冷颤,接着就听到少女问他:“还记得这根鞭子吗?”
他才注意到,那鞭子只有半根,上面还沾着陈旧血迹。
思及此,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大了双眸,“你......你想干什么?离我远点!”说着便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少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哈哈”笑了好一会儿,再一次逼近他,眼底冰冷:
“你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时,就没想到会遭到报应吗?”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不大,可是管事偏偏能在这浩大雨声中听得清清楚楚,“报应”二字仿佛毒针一眼刺入他的心脏,他狠狠地激灵了一下。
再次抬头时眼里带着曾经鞭打少女时的狠绝,咬牙切齿便要站起身:
“我跟你拼呃......”
然而话说了一半,仿佛有一张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接着口吐白沫,心有不甘地倒在地上。
他抬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如白纸的少女举起鞭子,随即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焦距与知觉......
翌日清晨,月府竹心院。
远远就听见小蓁的声音:“小姐小姐......”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人也到了跟前。
叶碧云在她踏进屋门时板起脸:
“说了多少次做事别毛毛躁躁的,你都吃进肚子里了?”
小蓁这才猛地刹住脚步,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对叶碧云傻笑,“嬷嬷恕罪。”
叶碧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时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缓缓走出屏风,桃花眸似睁未睁,声音还带着几分惺忪:
“怎么了?”
小蓁见状一愣,饶是她与月九龄朝夕相处十几年,可近来每每看到看到月九龄那张不仅没有半点儿印记而是貌若天仙的脸,还是会被惊艳到。
好一会儿小蓁才从月九龄的盛世美颜中回过神来,“我今早出门,听到了一件震惊整个皇城的大事儿!”
叶碧云一听,半信半疑地问:
“什么事?”
小蓁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听说过如此离奇的事情,也顾不上吊胃口了,直截了当:
“昨天夜里大将军府上一百来人全死了,无一幸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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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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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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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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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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