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门口,刘宇和另一名探员正在给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做笔录,胖女人怀里抱了一条泰迪。被吓坏的泰迪把脑袋埋在胖女人胸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遛弯回来,就看见他家的门开了一道缝,我家宝贝一直冲着屋里喊,我本来也不想进去的,可是我家宝贝不肯走,拱开门缝跑了进去,结果,哎呀,真倒霉啊……”泰迪发出呜呜声,胖女人连忙揉了揉它:“别害怕,别害怕,妈妈在这儿呢。”
“你认识302的住户吗?”刘宇问道。
“不认识,听说是个残疾人,坐轮椅的……”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坐轮椅?”
“居委会的人来打过招呼,让邻居都多照顾照顾残障人士,不过,居委会就是瞎操心,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邻居照顾,你瞅见没?”胖女人指了指门上方的摄像头,一共有两支,一支拍着楼上,一支拍着楼下,但电线都被剪断了:“有一次居委会给发了一袋大米,我好心给他搬上来,结果还没过去敲门,就听见人在里面喊,不要,拿走,我怀疑这小子天天用摄像头盯着楼道,但凡有人敢靠近,准会挨一顿臭骂。”
“那你见过他跟什么人来往吗?”
胖女人摇了摇头:“他住这儿好几年了,我连他长啥样都没见过,你们去问问居委会的人吧。”
刘宇挥了挥手,示意胖女人签字按手印。胖女人嘟囔着倒霉,上楼离开。
“怎么样,”冷小兵上来,一边打量着楼道内环境一边问,夏木跟在后面。
“楼上邻居报的警,遛狗回来发现的,不过没提供什么线索,更糟糕的是,这一片马上就要拆迁了,小区里和附近街道都没有监控,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挨家挨户走访,看有没有谁看到过可疑的人,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这一片治安情况不好,由于大面积拆迁,经常有临时的施工队,收废品之类的闲杂人等光顾,难免混进去一些手不干净的小贼,派出所的人说三天两头就有人报失窃案,每次失窃金额倒是不大,就是次数比较频繁。”
“里面好了,可以进来了,”法医老顾喊声从屋内传出来,打断了刘宇的汇报。
冷小兵问旁边的警员要了橡胶手套和鞋套,递给夏木一份,对刘宇布置:“让派出所把这附近一个月内发生的所有失窃案做个汇总,辖区内前科人员,流动人员以及各施工队干活人员的名单,整理一份送到队里。”
“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刘宇也戴上了手套:“进去看看,别耽误功夫了。”
冷小兵,夏木和刘宇走进了屋内,一眼就看到胡刀刀躺在距离门口不到两米的地上。轮椅背对着门,尸体仰面朝天,颈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地上的血已经凝固。
“被人从背后割喉了,创口从左到右,嫌疑人惯用手应该是右手,死亡时间两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八点钟前后,凶器是刃口锋利的锐器,像裁纸刀,水果刀之类,”老顾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手腕和头部:“没有发现抵抗伤和约束伤,一刀致命,看起来嫌疑人是个老手。”
“这是怎么回事?”冷小兵掀开死者袖子,看到他肘部有一些针眼:“注射毒品?”
“看他的样子,不太像个瘾君子,”刘宇在一旁搭话。
“抽心血做个毒理检测,看有什么发现,”说着,冷小兵起身打量着屋内。
除了电脑被拆的七零八落,整个屋子保持了原有的陈设,门窗完好,没有溜撬入室的痕迹,亦没有打斗痕迹。冷小兵折身走到厨房,见垃圾桶里扔了很多方便食品包装以及外卖,没有锅碗瓢盆以及刀具,看样子受害人平时不做饭,凶器不是来自厨房,嫌疑人自带凶器的可能性很大。屋门口,痕检人员正踩着梯子,用手电对着被剪断了线的摄像头仔细检查。
冷小兵从屋里出去,抬头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全都是灰尘,没有指纹,也没有擦蹭痕迹,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被人碰了。”
“监控里有硬盘吗?”
“通过电缆线跟屋里的电脑连接,数据存在硬盘上,”痕检人员拿起相机,对着被剪断的线头拍了几张照,然后把相机递给冷小兵,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下来。
冷小兵翻动照片,刘宇凑过了过来,看到线头截面平滑整齐,没有多余的划痕。
“剪锁钳,”冷小兵目测了一下从头顶到电线的距离,想象着嫌疑人躲在黑暗中,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举起了剪锁钳。
“看样子,真像老顾说的,嫌疑人是个惯犯,准备的很充分……”
冷小兵点了点头,把相机交还给痕检人员,重新回到了中心现场。夏木和陈涵正电脑桌旁小声说话,见冷小兵进来,二人停了下来。陈涵似乎有点怕冷小兵,对夏木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汇报。夏木走到冷小兵跟前:“屋里除了死者的指纹,还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陈涵说,嫌疑人清理过现场,桌子和电脑都用抹布擦过,死者一共有三部电脑,一台笔记本,两台台式机,笔记本电脑被人带走了,这台曲面屏电脑是很多专业游戏玩家必备的硬件之一,这台是连门口监控的,不过两台电脑的硬盘都被拆走了,主板浇了水,烧坏了,另外死者的手机也被人拿走了,从留下的充电器来看,是一部刚上市的一加手机……”
“一加手机?”冷小兵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小众牌子,很多黑客都粉这牌子……”
“这么说,死者的身份是黑客?”
“十有八九是,这款曲面屏显示器,除了游戏玩家就是黑客用的最多,”夏木把证物袋递了过去:“钱包里没有现金,只有身份证和银行卡,死者叫胡刀刀,85年的,今年32岁,目前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
冷小兵接过证物袋:“查查,这胡刀刀要真是黑客,保不齐有案底。”
“好,”刘宇跟身边的警员布置完任务,又转头看着夏木和冷小兵,疑惑道:“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都不见了,嫌疑人是冲着钱来的吗?”
“不太像,因为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嫌疑人并没有拿走。”
“什么?这显示器?”刘宇皱眉,因为曲面屏显示器太大,搬走并不太容易。
夏木却摇了摇头,指着显示器前那个通体黝黑的键盘,键盘上方有一个滚轴,造型颇为古怪:“这是游戏《生化危机》出的一款限量版键盘,上架时候卖六千多,而且买都买不到,二手的现在市价应该在两万多。”
“一个键盘抵我三个月工资,”刘宇啧了一声,又问道:“说不定嫌疑人跟我一样不玩游戏,不知道这是个宝贝疙瘩呢?”
“我同意夏木的看法,嫌疑人不是冲钱来的,侵财的话没有必要连垃圾袋都拿走,”冷小兵指了指电脑桌的角落,一个宜家风格的大垃圾桶,上面没有套垃圾袋:“凶手很细心地清理过现场,又破坏了台式电脑的主板,拿走了笔记本电脑,台式机的硬盘和手机……”
“拿了手机,却没拿充电器,一般小偷为了手机好卖,都会拿充电器的。”
“没错,嫌疑人的目的不是钱,而是里面的内容,监控应该拍到他了,”冷小兵冲着陈涵喊了一声:“小陈,依你看,这电脑上的信息还能恢复出多少来?”
陈涵正跟老顾蹲在地上检查尸表,听到冷小兵招呼,起身过来:“硬盘没了,电路板烧毁,只能试试恢复上网记录,但能恢复多少不好说,我马上跟网警联系一下。”
冷小兵点了点头,拍了拍夏木:“跟我去周边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惊喜。”
这是他的习惯,以犯罪者的视角还原现场,摸清嫌疑人的行动轨迹对破案很有效。
夏木默不作声跟在冷小兵身后,看着他像只猫一样,四下打量着每一条路,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明暗相间的路灯,甚至连路边的小石头都不放过。不过这次,情况却不怎么乐观,拆迁对周边环境破坏严重,不断驶过的渣土车把路面碾压的坑洼不平,无论是车辙或是足迹都被毁的一干二净。冷小兵叹了一口气,站在路灯下,望着周围灰蒙蒙的世界。
“你不应该放沈雨走的,她都快要交代了,”夏木闷闷地踢着一块小石头。
“你觉得她会告诉你,沈海洋躲在哪儿?好让你去抓住她的亲生父亲?”冷小兵反问。
“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至少,你应该派个人盯着沈雨!”
“这不合规矩,监视居住,需要手续……”冷小兵有气无力地反驳着。
“手续?规矩?你在开玩笑吗?你要真是个守规矩的人,现在就不应该在这儿,你应该把你没开枪放走凶手的事儿老老实实交代清楚,然后滚出刑警队,”夏木低声喊道:“你明明几天前就查到了沈海洋的线索,却一直不告诉我,你背着我,还有其他人,每天去见沈雨,难道真的是为了破案吗?”
冷小兵默然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扬灰令他感觉嗓子眼又痒又苦涩。
“你见沈雨,不是为了案子,而是因为你对沈雨有好感,对吗?”夏木的话掀开了冷小兵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欲望:“你很孤独,你渴望有人能理解你,能拥抱你,你不想黑暗中行走,你渴望有人能跟你一起同行,你之所以告诉沈雨一切,是想换得她的怜悯,你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强大,你不想当英雄,更不想永远背负罪恶。你心里住着的,还是十六年前那个没敢开枪的胆小的灵魂,你渴望被人原谅,渴望被人同情,渴望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渴望逃避责任,渴望做回软弱的你,而不是现在带着面具的你。”
“夏木……”冷小兵张了张嘴,却不知究竟要说什么,夏木的话击碎了他。
夏木神情失望,转身离开。冷小兵面如死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一辆渣土车像怪兽一样飞速驶来,车箱里高高堆满各种垃圾,并没有按规定进行遮盖。急速转弯的时候,车厢里的垃圾随着惯性甩了出去,在黑暗中发出嘁哩喀喳的声音,冷小兵担心夏木被垃圾砸中,快跑几步过去,却没有看到人,只看到路边落着碎玻璃,烂木头,水泥块之类的建筑垃圾。冷小兵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返回中心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建筑垃圾旁边的路基上有一个铁皮垃圾桶,垃圾桶边缘扔着一个被拆开后压扁的纸箱子,从纸箱的位置可以判断,不是从渣土车上掉落,而是被人随手扔在了垃圾桶旁边的。他走了过去,从近处观看纸箱亦是极其普通,但,正是这种普通让他觉察出了异样。通常生活中所见到的纸箱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印记,比如厂家的商标文字,重复粘贴的胶带,或是快递的货运单,而这个纸箱表面,除了一条从中缝和两头切开的透明胶带,什么标记都没有,如同刚刚从生产线上拿下来的只被使用过一次的崭新之物。与常识相反的纸箱猛然唤醒了冷小兵的记忆,他想起昨天晚上,在沈雨家门口,曾见过同样的纸箱。沈雨告诉他,是闪送送来的。可是闪送会不作任何标记,只贴一条透明胶带就送货吗?他不太确定。不过,就算闪送是这么操作,发货人所使用的箱子怎么会是崭新的?难道发货的人手边正好有新纸箱?这在生活中可不是常见的情况——通常我们所使用的纸箱都是之前被人用过的旧物品,流转到我们手里,所以纸箱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上一个,甚至上上个使用者留下的痕迹。沈雨家距离此处有七八公里,两个相距遥远的地方出现同样的纸箱又能说明什么?毕竟,使用新纸箱的情况也并非罕见。也许只是巧合,只是他想多了,正如夏木所说,他对沈雨的好感引发的胡思乱想。冷小兵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朝着案发现场走去。
回到家之后,沈雨在换鞋凳上坐了整整十分钟才缓过神来。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她可能还被冷小兵和夏木困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一想到那个房间里的气息,她就不寒而栗。虽然之前在刑警队实习的一个月,她也曾经在卷宗里看到过一些拍摄于审讯室内的照片,但身处其中却是第一次,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既没有刑讯逼供的气息,也没有严刑拷打的感觉,只是,平淡无奇的一间房。平淡无奇的事物往往具有很大的欺骗性,就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冷小兵和夏木拿着一份病例来请她帮忙,她忍不住好奇心答应了,结果却变成了一场可怕的审讯。平淡无奇最具迷惑之处在于你根本看不出其中蕴含的危机,间谍,刺客,连环杀手都以平淡无奇的面容存在于生活的某个地方,平淡无奇正是他们最好的掩饰。究竟是什么意外解救了她?沈雨感到很好奇,但又不能深究下去,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距离十一点还有四十分钟,她必须动作快点,在手机响起之前,做好最后的准备。
她用双臂撑起身体,鞋也忘了换,径直走到了主卧的衣柜前。她拉开柜门,伸手在大衣后摸找,很快就拿出了一个黑色帆布包。她拎着帆布包,转身走向了书房,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连串的鞋印。书房的灯打亮之后,她才看到那串足迹,皱了皱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用兑了八四消毒液的水涮拖把,把地板墩一遍,然后再用酒精喷各个角落,一边喷一边用抹布擦拭,直至屋子被消毒水和酒精笼罩。她喜欢这种味道,让她安心。但现在,她没有功夫停下来做清洁,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足迹跟在她身后,像一条越来越长的尾巴。她拿着帆布包走到书柜前,拉开了伪装成柜子的暗门,露出了里面的软木墙和长条案。条案上放着注射器,匕首,闹钟,和一些照片,她带上一副橡胶手套,将东西逐一拿起来,逐一擦拭干净后,摆放好,拉开了条案抽屉。抽屉里放着个一次性纸杯和湿纸巾,何伟光第一次去诊室咨询的时候留下的。她用溶液浸泡湿巾纸,然后拿棉签沾了一些液体,小心翼翼涂抹到匕首、闹钟的夹缝中。然后将一次性纸杯上残留的何伟光的指纹提取下来,用指模按压,将何伟光的指纹转移到一张照片的边缘。缝隙中的含有dna的液体以及指纹的位置,都给人一种不小心才留下的错觉。准备妥当之后,陈涵将东西放入帆布包内,然后拆下了软木墙上的新闻简报以及旧地图,把纸杯和湿纸巾扔到了垃圾袋里。不一会儿,隔间便空空荡荡了,只留一道道灰痕,仿佛蒙特里安的画。她觉得有些不适,仿佛心脏被人摘除了。
收拾完隔断里的物品,重新将柜门拉上,她的不适感才稍稍褪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她必须加快速度,拎着黑色帆布包匆匆忙忙朝外面走去。她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又折身回到书房,打开了书柜上方的玻璃门,取出了里面的几个摆件:人型木偶,铁皮玩具,瓶起子,文具盒和魔方。昨天晚上收到父亲的礼物里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列明了要她准备的东西,父亲特意用红笔圈住了这几样摆件,强调它们的重要性。她隐约意识到这些东西非同寻常,早早便将指纹和dna转移到了摆件上,将它们装入帆布包,拉上拉链,离开了家。
她没有开车,而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一个地址。那是一家隐蔽的情侣酒店,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门口连监控都没有安装,周围有几条黑漆漆的巷道,从情侣酒店的后门出去,便可以隐身于黑巷道中,十分符合偷情者的需求。司机显然知道这个地方,当沈雨说出酒店名称的时候,他便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可惜,沈雨穿着一身风衣,带着帽子和口罩,既没有露出脸,也没有露出身体的丝毫特征。司机显得很失望,抵达目的地之后,把车停在路边,探头张望着。直到沈雨走进情侣酒店内,司机才不甘心地离开。出租车走远之后,沈雨折身从酒店里出来,迅速消失在了其中一条小巷里。这条路向她之前已经试验过很多遍,包括酒店大堂的监控,她也做过实验——故意弄丢了一只耳坠,请求酒店工作人员帮忙调监控,发现酒店的监控只对准收银台和电梯口,门口供人等候坐的沙发并没有摄像头。她的计划便是进入酒店,在沙发上等候,若是有人问起出租车司机,他也只会说有个女人偷偷摸摸来偷情,不会注意到她的真实行踪。穿过酒店旁边的小巷,步行约五百米,便抵达了一片平房,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隐身于楼群中的平房区显得异常落魄,仿佛被人遗忘的孤岛,只有街角卖麻辣烫的小摊,热气腾腾,等候着加班晚归的上班族。沈雨站在电线杆旁,耐心地等候着,十一点整,手机便发出了嗡嗡嗡的震动声。
“喂……”沈雨接通了电话。
“沈医生,我在你家门口,敲半天门了,你不在家吗?”何伟光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有点事儿耽搁了,你在消防通道里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走,我半小时后回去……”
“好。”
“你定个闹钟,到半个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提醒我买点宵夜,咱们边吃边聊。”
“行,”男人挂断了电话。
沈雨从电线杆后闪身离开,走进平房区的胡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个院子的门。尽管没有一点光,她依旧动作娴熟地绕过了院落中的废纸壳和破家具,走到了屋门口。屋门上挂了一把明锁,不过,那只是个摆设,用力一拉,明锁咔哒一声便开了。沈雨把锁头摘下来,放到旁边的窗台上,走进了屋内。她对屋内的陈设一清二楚,熟悉到不用开灯,直接用手机微弱的光源,便找到了她的目标,位于窗户边的一张铁架子床。她走到床跟前,打开帆布包,拿出照片,掀起枕头和褥子,将照片塞到下面,然后拿出五个小摆件和新闻简报,藏到了床头柜最下一格,用里面的旧衣物遮盖住,最后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将床下的蛇皮袋拉出来,将帆布包和里面剩余的东西一并塞到角落,然后重新将蛇皮袋挡在外面。
安置好东西后,她的电话再次响起来,她接通电话,听到男人睡意惺忪的声音。
“喂,沈医生,你到家了吗?”男人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治疗恐怕要取消了,我遇到一点麻烦……”
“你没事吧?”男人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刚刚有个患者躁郁症发作了,家属打电话说他要自杀,我得去看看。”
“躁郁症?”
“明天上午我留出时间给你治疗,好吗?”
“明天上午我得上班。”
“能跟人换班吗?我后天就得出差,要走挺长一段时间,只有明天上午有时间。”
“我试试请假吧……”
“那就麻烦你了,”正要挂断电话,沈雨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明天我开车去你家接你吧,上午十点左右,在你家旁边的情侣酒店门口见面,好吗?”
“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过去……”
“没关系,我正好要去那边办事儿,顺道。”
“那……”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之后,沈雨扭头看了看屋内,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一切都保持了原貌。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返回刑警队之后,刘宇召集大家到冷小兵办公室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提前返回队里的夏木站在人群最后,一脸的阴郁。由于法医、痕检、网警方面的报告尚未出来,众人讨论重点放在了派出所汇总上来的前科劣迹人员以及最近发生的失窃案上,并制定了一份排查计划和嫌疑人名单。开完会已经是夜里两点,冷小兵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天一亮就要展开排查,众人便在办公室沙发上,宿舍的高低床凑乎一宿,或是拉出简易睡袋打地铺。命案一来,重案队便自动进入了高速运转模式,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不一会儿,办公室便进入了睡眠模式,疲惫不堪的队员们鼾声四起,夏木也靠在办公椅上,脑袋耷拉着入睡。冷小兵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看似与案件毫无关联纸箱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三个小时前,在返回中心现场的路上,他给闪送客服打了个电话,就送货时候纸箱是否需要封口的问题进行了询问,得到的答案是,我们会根据客户的要求来决定,客户需要封就封,如果客户不需要封口,我们也不会强求,末了,客服人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管纸箱是否封口,闪送的工作人员都不会打开看,绝不会窥探客户的隐私。闪送是一单一单送货,送货人和收货人的手机上都会有一个验证码,只有验证码吻合才能取货,每一单都可以倒查出来源。这一点提醒了冷小兵,想要弄清楚昨天晚上沈雨收到的纸箱来自于何处,可以通过她手机上的验证码进行倒查。介于沈雨跟本案无关,白川案又是他和夏木在私下调查,不能让支队的人知道,他便绕开了刑警队技术科,跟反电诈中心的朋友联系,请他以“该号码有可能接到了诈骗短信”的名义进行调查。朋友没有多问,答应了下来。冷小兵原以为至少要几个小时才能得到回复,没想到几分钟后,电话便响了起来。朋友没有直接说结果,而是谨慎地问冷小兵,你要查的号码究竟是什么人的?冷小兵只得告诉对方,号码的主人是白川市医院的一个医生,牵涉到一起十几年前的冷案,但关于案件内容,目前还不方便透露。朋友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这个人看起来不是个简单心理医生,她的手机里安装了反跟踪程序,查不到任何数据,包括定位信息,短信,微信以及上网记录等等。冷小兵大吃一惊。朋友则表示,反跟踪程序设计水平不低,应该出自精通此道的黑客之手。
挂断电话之后,冷小兵立刻掉头,跑步回到了垃圾桶旁边,寻找那个纸箱。只见拾荒老人已经把垃圾桶掏空,里面所有的东西被他塞到了蛇皮袋里。冷小兵赶忙亮出了证件,说明来意。老人一脸郁闷,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蛇皮袋。冷小兵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纸箱。不过,他找到的不是一个纸箱,而是五个。老人表示,另外四个塞在垃圾桶里,刚刚才被他翻出来的。塞在垃圾桶里的四个纸箱被厨余垃圾污染,沾满了油污,菜汁,但特征却与没被污染的纸箱一样,表面只贴了一层胶带,没有重复撕扯胶带的痕迹,也没有文字、商标或是送货单一类信息,大小尺寸都一模一样。五个纸箱,如同五个同卵五胞胎,令冷小兵感到异常诡异。他立刻给刘宇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一组技术人员来垃圾桶进行勘查。刘宇亲自带人赶来,看着臭气熏天的垃圾桶,一头雾水。冷小兵没有解释,只是让痕检人员把纸箱封存好,带回实验室化验,同时要求他们把垃圾桶里的所有东西都运回技术队,仔细查找,看能否找到命案现场丢失的垃圾袋。刘宇叹了一口气,差人开了一辆车过来,将所有垃圾装到两个密封塑料箱里,封存好后装车,运回了刑警队。
死者是黑客,沈雨的手机里安装了黑客设计的反跟踪程序;案发现场不远的垃圾箱里有五个纸箱,而沈雨家里也有一模一样的纸箱,这难道只是巧合吗?冷小兵将思绪抽回到现实之中,拿过“胡刀刀割喉案”的卷宗翻看,陷入了沉思。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就意味着本案跟沈雨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死者和沈雨之间是什么关系?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八点,那时候他和夏木正带着沈雨在前往看守所的路上,显然可以排除她的作案嫌疑,凶手另有其人。那么凶手杀害胡刀刀的目的是什么?丢失的手机和电脑硬盘里有什么秘密?凶手和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凶手和沈雨之间是否有关系?问题不断冒上冷小兵的心头,他感觉自己走入了一片迷雾笼罩的森林,路就在林中,他却看不到任何方向。
第二天上午七点,吃完早饭之后,专案组在大会议室召开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忙碌了一夜的法医,痕检员,以及刚刚从网警办回来的陈涵,顶着黑眼圈,开始了汇报工作。
首先发言的是老顾,他用激光笔指着幻灯片上死者肘部的针孔说道:“我们抽了死者心血进行了化验,发现了这些针眼的秘密,死者吗啡成瘾,这些针孔是注射吗啡留下的。”
“吗啡?现场没发现啊?”刘宇说道。
“被嫌疑人清走了,”一名技术员插话:“我们从路边的垃圾桶里找出了几个盐酸吗啡注射液空瓶子,可能是死者使用完之后,随手扔在垃圾袋里的。”
“那五个纸箱呢?有什么发现吗?”冷小兵追问。
“就是普通的六号纸箱,网上到处都有卖的,”负责警员说道:“纸箱被生活垃圾给污染了,目前上面除了捡废品大妈和冷哥的指纹,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证物。”
投影布上播放了一张指纹分布的照片,冷小兵看了看,将目光转移到老顾身上。
老顾继续说道:“为了弄清死者使用吗啡的情况,侦查员跟医院方面取得了联系,据院方反应,死者五年前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导致半身不遂,坐骨神经严重受损,而且是不可修复的,疼起来能要人命,我估计这就是死者吗啡成瘾的原因,不过……”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刘宇催促道。
“死者的吗啡不是通过正规渠道买的,医院说自他出院之后,就没有来复诊过,更没有开过吗啡,我估计是从黑市上买的。”
“黑市?”刘宇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路子够野的,又是黑客,又是黑市。”
“会不会是黑吃黑啊,这小子光一键盘就好几万,被人惦记上了?要么就是他手里捏了什么人的把柄,好多黑客不都靠捏人短弄钱吗?八成是得罪了谁,被灭口了?”
众人议论纷纷,冷小兵看到病例封皮上的白川市医院,暗暗觉得有些古怪。
“我一会儿找线人问问,看江湖上有没有胡刀刀这号人,”刘宇见冷小兵在发呆,喊了他一声:“冷大队,你有什么想法。”
冷小兵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陈涵:“受害人的电脑修复怎么样了?”
陈涵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冷小兵失望地叹了口气,却看到陈涵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冷小兵说道。
“电脑是没修好,不过网警那边查到点线索……”
“哦?快说。”
“胡刀刀的电脑上装了一个数据粉碎机,所有上网记录,登录信息,浏览信息都被粉碎了,就跟碎纸机一个原理,网警努力了一晚上,在碎片里发现了一些信息。”
“直接说重点,别绕来绕去。”
“胡刀刀好像在搜集冷队和夏木的信息,”陈涵不安地咽了一口唾沫。
众人顿时愣住,刘宇追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刀刀这段时间一直在搜索冷队和夏木的名字,碎片关键词里发现了……”
陈涵把u盘插到连接投影的笔记本电脑上,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乱码,其中既有数字,又有符号,也有汉字,冷小兵和夏木的名字也被拆开,混在乱码中。在不熟悉的人眼里,只是毫无意义的乱码,但在熟人的眼里,这两个名字就显得格外扎眼了。网警特意用红色做了标注,一眼便能看出,胡刀刀曾经多次检索过二人的名字。众人看着乱码中红色的“冷小兵”和“夏木”,均觉得古怪。冷小兵和夏木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了“白川案”三个字,冷小兵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夏木不要说话。xǐυmь.℃òm
“这胡刀刀什么来路,查你们俩干嘛?”刘宇扭头看着冷小兵和夏木,问出了众人心里的疑问:“难道他以前犯过事儿,你抓过他?”
“不可能,我抓过的人我还能不认识。”冷小兵断道:“查过胡刀刀的经历了吗?”
“查过了,没案底,只有交警那儿有一份卷宗,是关于五年前那起车祸的。”
冷小兵伸了伸手,负责调查死者经历的警员,把交警队传真来的卷宗递给了他。
“会不是你做卧底的时候,得罪了他?你再好好想想,”刘宇又问道。
“在这之前我肯定没有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名字,否则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冷小兵快速翻动交通事故卷宗,突然,在一份笔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刘宇看冷小兵在发愣,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想起什么来了?”
冷小兵飞快地摇了摇头,合上了卷宗,夏木发现冷小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往什么方向调查?”刘宇问道。
“白川市医院,吗啡这条线是重点,夏木跟我去医院,这条线我亲自抓。”
刘宇指了指幕布上二人的名字:“那这个呢?”
“也许是网警想多了,你翻开新华字典拼凑拼凑也能找到我俩的名字,但,这并不能代表胡刀刀就在检索我俩的名字,你看,这还有你的姓呢,刘……”冷小兵辩解道。
刘宇挠了挠头,怪异之感挥之不去,但也无法反驳冷小兵的话。
“那就分头行动吧,我带人继续调查胡刀刀的社会关系,你查医院这条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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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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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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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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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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