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中,格外静谧。
偶有风吹过屋檐,荡起翘角上铃铛“琅琅”直响,伴随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蝉鸣,在寂静中渐渐听得竟是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失火了!失火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大喊划破夜空。像是谁骤然打碎了一整面镜子,碎片纷纷溅起,又落了满地。原本的宁静,一下子全乱了。
一会儿,瑞王府中的人都跑了出来。只见熙园处上空隐约飘起了火苗,很快便成了浓重的黑夜直冲云霄。
火越来越大,越来越烈,风助火势,整个熙园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王府之中,顿时大乱,无数人惊叫奔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此时,斜后方冲出一列王府卫队,为首之人便是王府统领奉天,他抬着木制的水龙,指挥着卫队们将装满清水的桶,一遍又一遍地往“突突”窜起的火舌上浇去。
奉天指挥有序,命卫队堵住火焰扩散的去处,避免其他园子跟着遭殃。
无数水龙喷出的水像是一条条白龙,纵横交错,游移在熙园上空,所到之处,鲜红的火焰顿时熄灭,只余滚滚黑烟直冒、犹在挣扎。
整个王府之中,弥漫着灼热的水雾,空气之中皆是焦炭味混着尘土的气息。
所幸的是,火势渐渐地缓下去,损失不大。
一众宫女们松口气之余,不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熙园?不是新来的兰夫人……”
“咦,怎么没有看见她人,该不会还在里面……”
“听说兰夫人病了好久,只怕没有力气逃出来罢。”
“哎,谁让她想害王妃,你看这报应不是来了。活该!”
奉天听到众宫女议论,当即剑眉拧成死结,大声喝道:“众军听令!继续灭火!园中可能还有人,我进去搜索,你们原地候命!”说罢,他在头顶披上一件湿透的衣裳,足尖一点,便跃上矮墙,踏着灼热的浓烟飞身直入火焰之中。
就在瑞王府因着救火乱作一团、大门开敞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抹娇小的身影穿着寻常宫女的白色服饰逃出了王府……
***
出了王府,霜兰儿一路狂奔。
迎面而来的,是清爽习习的夏风。
那一刻,霜兰儿突然觉得自己连日来的高烧被这样的风一吹,当即热度全散了。原来,自由的感觉这般好,连呼吸都觉得特别顺畅。
此时明月悬在天边,正幽幽照亮前方的路。
她飞快地奔跑着,双腿不停地轮动,渐渐有些控制不住步伐。跑得太快,也许一个不慎便会跌倒,可是她丝毫不愿停下。她的时间有限,一旦瑞王府中的人发现她不在熙园,很可能立即率兵出来寻她。
而他们肯定知道她想要去哪里。
纵是再危险,纵是很可能被他们再次抓回!她也一定要去那里!
她要回家!
她要回家!
检校郎李知孝的家,是她的家。还有爹娘弟妹所在的大柳巷四方宅,都是她的家。
瑞王府位于上阳城西北方,龙脊山脚下,是整个祥龙国权贵聚居地。而她爹娘所在的大柳巷位于城西柒金门处,相较李知孝的家更近些。
她一路偷偷跑回了大柳巷。与她预想的一样,空荡荡的家中没有一人,一切摆设似乎还是她出嫁那日离开时的模样。
妹妹霜梅儿的床头还搁着她临嫁之前所缝制的新衣,不曾动过。爹娘的房中,剩下的两包药还在五斗柜上摆着,显然他们参加她的婚宴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此刻,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凝望四周时,神情中满满皆是茫然与无措。
时过子时,夜风骤起,呼啸而过竟有一种刺入骨髓的痛感。皎洁的月光从破旧的窗缝间投射进来,寂寥地照在霜兰儿身上,仿佛披霜戴雪般。
她双臂环胸,十指紧紧扣着,直至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犹觉得不够痛。
突然,她转身跑开。
夜风更大,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翻飞。耳垂之上,翡翠耳环在风里呖呖作响,珠玉相碰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突然一阵胸闷,心头烦躁不已。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只愿听见这样的声音,而不愿再听见周围的动静。
她突然想起了:有一日,院中杏花开得更盛,灿烂若流霞轻溢横飞,母亲难得露出笑容。记忆之中,那笑还有弟弟妹妹的笑,与杏花一般艳,仿佛连天空也被这样的欢乐映红了。
爹爹拿着铲子,在院中树下挖出一个小坑,“兰儿,梅儿,这两坛杏子酒是你们的娘亲亲手所酿,爹爹今日埋下封存,来日等你们出嫁之时再取出来。”
她还记得出嫁那一日,妹妹高兴得似美丽蝴蝶般在她的身周翩翩飞,“姐姐,什么我才能嫁人呢?姐姐……”
甜甜的声音尚回响在耳边,可是如今他们身在何方?人间还是地狱?
霜兰儿飞快地奔跑着,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哀痛。她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从城西柒金门跑至城南的尚终门,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达了。
然而到达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彻底惊呆了。
这里,还是她的家么?若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李知孝的家位于街口,平素最为热闹,眼下变成了一片焦木头和破瓦,没有一块砖是完整的。主墙主梁大半都倒塌了,只余断壁残垣围抱着一群焦木,门窗全部烧掉,成了些黑洞。有一只黑猫在木梁上蹲着,看到霜兰儿一来,立马“喵”了一声,弓身跳开。
此时的深夜,只有无尽的黑暗,连明月也不能照亮这凄惨的伤悲。整个废墟像坟墓一样安静,静得出奇。
她呆呆站立着,夜风刮痛了她的双眼,面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滚落,酸痛难言。
叫她怎么能够相信,不到一个月前,花轿曾经将她抬至这里,她记得门口热闹极了,围满了人,大家笑着,闹着,庆祝着。xǐυmь.℃òm
可现在呢?
她一直立着,直至东方的天空撕开一道明亮的口子,太阳终于露了出来。眼前的景象更破了,狰狞丑陋无比,每一处痕迹都露出颜色与形状来,破破烂烂,冷冷清清,连刚出来得太阳都仿佛垂头丧气不大起劲,空空洞洞的悬在天上。
一名早起拖着空板车的老者经过,望了望立在废墟之上白色女子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惨啊,真是惨!新婚却发生灭门惨案,哎,亲戚朋友连带亲家,一个都没能活……”
胡子花白的老者摇了摇头,无奈地拖着破旧的板车离开。
他并没有注意到,立在废墟上的女子,双肩猛地颤抖了下,旋即握紧双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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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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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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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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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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