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外头的议论声很大,黎诸怀冲着窗外瞅了好几眼,忍不住问聂衍:“侯爷不亲自去一趟?”
聂衍睨他一眼,又继续看着手里的部署图:“你若想去,这麻烦事就交由你解决。”
黎诸怀也就是揶揄一句,哪里是真想去担责,当即就摆手:“那哪成,我还要候着这头的吩咐呢。”
聂衍不说话了,盯着部署图若无其事地继续规划。
夜半走得急,旁边还有个随从跟着,一边走一边替他清理前头路边支出来的杂草:“大人不必这般匆忙,咱们的人好说也是修了道的,就算对上公主,也未必会吃亏。”
“你懂什么。”他摆手,“走快些,叫后头的人千万不许动手。”
主子让他去,会是担心上清司的道人吃亏?摆明是怕委屈了那位娇气的殿下。
夜半直叹气。
这些人做事也当真是没眼力劲儿,冲撞谁的车驾不好,偏挑着这位殿下的。
因着坤仪的凤车停了,后头大大小小的马车停了一个长龙,夜半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坤仪正站在车辕上,满脸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人。
而她的面前,龙鱼君长身玉立,粉面含霜,一把扔开断成三截的佩刀,朝那上清司巡捕冷声道:“休得对殿下无礼。”
巡捕资历尚浅,哪里是龙鱼君的对手,可眼下上清司负责护卫整个车队,按规矩搜车本就该这些人配合,若在这儿吃了呵斥,折的是上清司的颜面,还怎么搜查别处。
一个扭头,瞧见夜半大人正朝这边赶来,巡捕当即一喜,连忙过去低声道:“还请大人做主。”
夜半瞪眼,这怎么做主?做谁的主?他都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来找坤仪的麻烦。
张了张嘴,他想上前给坤仪问安,结果就被龙鱼君挡住:“你们上清司的人冒犯殿下,还欲以下犯上直接动手,大人不训斥他们,倒还想上前训斥殿下不成。”
夜半愕然,他就请个安,怎么就成训斥了,倒是借他几个胆子呢。
好在坤仪还不算糊涂,隔着龙鱼君问了他一句:“你家侯爷呢?”
夜半连忙道:“在前头与诸位主事商议要事,先遣了属下过来。”
龙鱼君轻笑,忍不住摇头:“真是贵人事忙。”
说罢转身,看向坤仪:“小的也无意叨扰殿下,但既然同路,殿下又孤立无援,小的便策马与殿下同行,权当有个照应,可好?”
先前与他算是有些亏欠的,眼下再见,这人竟是不管不顾地护着她,也不怕得罪上清司。
虽然不太合规矩,但是坤仪很喜欢这种不分皂白的偏爱,当即就点了头:“好。”
夜半觉得不太妥,但眼下侯爷没来,只他一个做属下的,实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
坤仪似乎是顺了气,扶着兰苕的手下了车,对他身边的巡捕道:“你们有侯爷在后头给你们撑腰,本宫可担不起那妨碍公务的罪名,去搜吧,搜完了好继续上路。”
那巡捕皱着眉看向夜半。
夜半能说什么呢,人都已经得罪了,那就搜吧。
只是,他一直跟在侯爷身边,怎么不记得侯爷下过要搜查后头车马的命令?
短暂的搜查之后,凤车重新动了起来,坤仪倚在软垫上,脸上是没什么怒色,可这一路就再也没吃过点心。
夜半觉得不妙,偷摸拉了兰苕小声道:“好姐姐,帮忙说说话,侯爷在前头走不开,待会儿若是瞧见龙鱼君在这里,想必是不高兴的。”
兰苕眼含讥诮地挥开他的手:“你家侯爷是当真走不开,还是为着秉公办事的好名声不愿意走开,你心里没数不成?那龙鱼君随着相府的车驾过来,拼着得罪杜相爷也要护着咱们殿下,比起你那位侯爷,倒是个心善的。他想守着咱们殿下不被你们的人冒犯,没道理反要赶人走吧?”
夜半一噎,哭笑不得:“只是搜查的小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小事?”兰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殿下自受封以来,不管出什么事都不用理会任何审查,更别说被人当面掀车帘拔刀子,要不是顾念你家侯爷,真当殿下会忍了今日这一遭。”
“你倒是好,还理所当然起来了。”
“女儿家的闹腾总归都是小事,只有你们男人才做得成大事。既如此,还同我说什么话呀,早些平定天下妖魔,换回个太平盛世吧。”
说罢,白眼一翻,径直坐上车辕走了。
夜半愕然,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沉着脸拎起方才那巡捕朝前头的车驾去了。
议会已经散场,聂衍独自坐在马车里,听见夜半回来的动静,矜持地“嗯”了一声:“处理好了就行。”
“主子。”夜半直叹气,“这事可能处理得不是太好。”
“怎么?”
掀开车帘上去,夜半神色严肃地道:“黎主事应该是有些暗地里的吩咐,今日去搜查殿下马车的巡捕举止十分冒犯,殿下虽是没有发作,但不太高兴。”
想也知道黎诸怀要干什么,聂衍半阖了眼,神色阴郁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地图:“嗯,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龙鱼君留下并行了。”
龙鱼君?聂衍眉心动了动,眼神不太友善:“一个小倌,谁允他来的。”
“说是杜相府带的随从。”
他同坤仪都已经完了婚,这人竟还贼心不死。
“大人倒也不必太过担忧,我看殿下也未必是对龙鱼君有意,只是受了委屈,您又未曾露面,她不太高兴。”夜半叹息,“等到了地方,您去见一见殿下吧。”
“在盛京这般骄纵也就罢了,出来还闹性子,如何使得。”聂衍很是不赞同。
然而等众人到了行宫下榻,聂衍还是去了坤仪的屋子里。
坤仪正在补妆,上好的胭脂和螺黛在漆木红盒里排成排,供她慢挑细选。
余光瞥见来人,她哟了一声,从铜镜里打量他:“这不是昱清侯爷么?忙完啦?”
满腹准备好的软话就被她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聂衍冷眼瞥了瞥庭外站着的龙鱼君,淡声道:“殿下似乎也挺忙。”
“是挺忙,所以侯爷也不用顾念本宫,只管去忙自个儿的。”她笑盈盈地摆手,“你我成婚也有这么久了,不必还见外地要来问安。”
脸上是笑着的,可那笑意压根不达眼底,三言两语地就又要他走。
聂衍抿唇,站在她身侧沉默了许久,伸手想替她将簪歪了的朱钗扶正,结果没等他碰到钗子,外头的龙鱼君就喊了一声:“殿下,有天水之景,您可要出来看看?”
天水之景即云上落水如瀑布,仿若人间之水倒挂天宫,相传十年会出现一次,一次有半月之久,水上若生龙门,则是鲤鱼精一跃成龙的好机会。ωωω.χΙυΜЬ.Cǒm
坤仪很感兴趣,立马起身,绕过他就跑向了龙鱼君。
手僵在半空,聂衍皱眉,缓缓收了回来,又侧头去看庭外。
她跑得很快,眨眼就到了龙鱼君身边,龙鱼君看也没看那天水之景,只管盯着她瞧。
美人如玉,肌肤胜雪,好似比那成龙的机会更吸引人。
夜半看不过去了,低声道:“侯爷,把这人处理了吧,管他什么来头,他这是在挑衅。”
聂衍垂眼,淡声道:“依照祖制,我不可纳妾,坤仪却可以再纳面首,他二人来往,并未越矩。”
“可是……”
“你处理一个龙鱼君,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她愿意,她身边就不会缺人。”聂衍轻嗤,“所以这桩婚事,当不得真,凑合着能过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主子他显然是当真了啊,眼下嘴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法子让殿下收心。
夜半很愁,聂衍却是不再看了,挥袖就走。
不轻不重的步伐声渐渐远去,坤仪安静地听着,没有回头。
“我瞧他也未必全是无情。”龙鱼君看着她,低声道,“殿下既也有意,何苦气他。”
“本宫就算有意又如何,你看他。”坤仪望着天上的流水,轻叹一口气,“他生气了,我知道怎么哄他,因为我在乎他,可每回我生气,他就这般置之不理,或者拿别的事来转走我的心思。”
“一个人好是没法过日子的,得两个人好才行。”
“我也没指望能与他天长地久,可既都在这局里,他都不对我好,我何苦每回都对他好。”
摆了摆手,坤仪也懒得再看天上的流水了:“一路辛苦,你也早些歇着吧,我同兰苕说了,你去与四皇子的随从同住,他们能护着你不被杜相府上的人追责。”
“多谢殿下。”
龙鱼君拱手,看着黑纱从自己眼前消失,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下来。
小丫头好像不怎么喜欢漂亮的男人了,他今日这青玉簪、纱绢衫,珀色发带卷着春风和墨发,引了多少宫人朝他暗送秋波,她都未曾多看两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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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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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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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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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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