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妖怪闯我府邸,被我斩杀,那是妖血。”聂衍垂眼道。
“哦……”坤仪点头,想想又不对,“你府邸里不是有很多法阵?妖怪怎么还敢闯来。”
“因着殿下,微臣府中法阵不得已减少了些。”他不悦,“便给了它们机会。”
原来是这样,坤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脚趾也往裙下缩了缩,“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聂衍拦住她,没好气地道,“殿下不冷?”
他不说还好,一说坤仪只觉得脚凉得站不住,原地跳了两下,就踩到了他的鞋面上。
聂衍闷哼一声,见她要摔,下意识扶着她的腰,微恼:“殿下成何体统。”
坤仪抓着他的衣襟,皱了皱鼻尖:“你我不日就要完婚了。”
“那也还未完婚。”
“哦。”她撇嘴,“可我就是脚冷。”
这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也不知跟谁学的。
聂衍叹息,张嘴想喊夜半,这人却又伸手来捂住他的嘴。
“别啊,让他们进来瞧见我这模样,以后我在你府中人的面前哪还有什么威严。你想做什么,自己去。”
“回禀陛下。”他黑了半张脸,“臣要去壁柜里拿一双靴子给殿下,好让殿下回府安寝。”ωωω.χΙυΜЬ.Cǒm
“壁柜远么?”
“不远,但臣被殿下踩住了脚。”
坤仪莞尔,调笑似的瞥着他:“那便就这么去。”
她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没擦,神情却又娇俏起来,漆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像极了在打坏主意的小狐狸。
聂衍知道自己是不该陪她闹的,可想想,人都有怜悯之心,他太冷漠也不合适,她既然这么难过,那纵她一回也无妨。
于是,夜半因为太担心自家主子不会哄女儿家而趴在窗台上偷看的时候,就见侯爷正抱着坤仪殿下,两人两脚,一步一并地往床榻的方向挪。
殿下依旧是那身黑纱,他家侯爷穿的却只是寻常里衣,两人身子贴得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夜半:“……”
他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自家主子是个极其讨厌人近身的性子,夜半清楚,所以在两人婚事定下的时候,他十分担心,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惹恼殿下,那上清司便要连带着落下个轻慢皇室的罪名。
可眼下,夜半挠头,他也想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不忌讳了。
聂衍挪到壁柜旁,拿了一双崭新的靴子给她。
坤仪试了试,他的靴子,她穿着自然大了一截,连靴身都耷拉下来,白嫩的小腿衬着大了两圈的靴口,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鞋。
不过,也没得挑,她一步一趿拉地走了走,然后冲他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聂衍抿唇,半晌才道:“下次出来别这么匆忙。”
“下次?”她挑眉,眼里光华潋滟,“下次再想来找你,我都不用回去,径直就能在你这儿住下。”
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他不吭声了。
她又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便趿拉着靴子原路返回。
聂衍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沉下了脸:“下次殿下过来,你们通传快些。”
“是。”
夜风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聂衍说是妖血,坤仪便不会多想,回去捂暖了脚,倒头就继续睡。
两人大婚这日,贺礼如云,险些将新宅的庭院给塞满了,坤仪被厚重的头冠和礼服折腾得够呛,耐心也逐渐消失。
“没想到我还要被这样折腾一次。”她倚在太师椅里,翻着白眼道,“也算是前无古人。”
大宋女子爱名节,不爱改嫁,她这种成亲两次还都是大操大办的实属少数。
兰苕听得轻轻推了推她:“殿下,以后少提些往事,驸马未必会高兴。”
坤仪撇嘴,复而又笑:“他总是不高兴的模样,得要人逗弄,哄着哄着才能高兴。这场面本宫尚且不耐,他肯定更是不喜,你快让人拿一碟菓子去安抚安抚。”
昱清侯那样的人,瞧着就不爱吃甜食,菓子能讨他欢心么?
聂衍正面无表情地任由人替他戴上喜冠,手边突然就多了一碟子甜点。
夜半皱眉:“谁拿来的?撤下去吧,我们家侯爷不爱吃……”
“留着吧。”聂衍打断他的话,眼里多了一丝无奈,“是殿下的心意。”
“殿下?”夜半很惊讶。
坤仪殿下一向用心,经常打听主子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可这甜的东西,主子不爱吃啊。
“你见过浮玉山上的人如何驯妖么?”聂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淡声道,“他们会选天赋最好的小妖,摸清它的喜好,讨它的欢心和信赖,但给它的所有东西里,一定有一样是不符合它的习惯的。”
“为什么?”夜半不解。
“因为驯妖人为上,妖为下,给予的一方永远是上风的一方,一旦停止给予,妖就什么也不会有了。那不符合习惯的东西,就是用来提点妖怪,让它永远记得这一点,好为人所用。”
夜半恍然,可又觉得不对:“坤仪殿下挺喜欢您的,看起来应该不会有这种心思,许是巧合?”
“再喜欢我,也只是喜欢。”拢好吉服,聂衍起身,鸦黑的眼里划过一抹嘲意,“今日就算我不来,也会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
夜半沉默,抬头想安慰主子,却发现他脸上压根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神色。
“走吧。”
“……是。”
外头丝竹声声,鞭炮齐响,聂衍一身喜服,眉眼如画,行止间如玉山将倾,引得外头围观的人一阵赞叹。
“不愧是坤仪公主选中的夫婿。”
“生得俊朗,本事还厉害,又能娶得公主,人生若能有昱清侯之十一,我等又何至于以酒解愁。”
“容修君过谦,你这般好样貌,就算不及昱清侯,也是能得殿下侧目的。”
眼眸微眯,聂衍抬头看向说话人的方向。
那人被他看得一怔,拱手朝他行礼。
没他长得好看。聂衍别开头。
可片刻之后,他又看了一眼。
比龙鱼君好像要更好看两分,坤仪若是见着,应该也会喜欢。
本来就不甚雀跃的心情,眼下更是不好,等走完所有繁文缛节,与坤仪一起站在太庙外的时候,聂衍的脸色已经是谁都能瞧见的难看。
“嗳。”坤仪站在他身侧,偷偷拉了拉他的手,“别这样呀,好歹撑撑场面。”
聂衍一顿,神情轻松了些许。
坤仪叹气,用喜扇挡着脸朝他小声道:“昱清侯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喜怒形于色。”
成年的人类,是该将所有情绪都藏在脸皮下头的。
所以,她现在也在藏么?
聂衍余光打量她,发现她今日应该是将黑纱穿在了喜服之下,细腰长摆的喜服衬得她玲珑有致,满头的珠翠不但没压垮她,反而让她的脖颈看起来更加纤细有力。脸上妆容与平时不同,但更加娇艳,目光斜飞过来,被眼尾的小勾带出了几抹妩媚。
他一时有些出神。
上头的礼官在宣读长长的赏赐,她倒只顾着偷瞅他,媚眼如丝,俏皮灵动,似乎这铺天盖地的礼仪规矩都无法将她压住。
婚宴开始,两人终于更换了轻便些的衣裳,由长者引路与宗室族老们见礼。聂衍瞧见那容修君站在路旁,不由地捏了捏坤仪的手。
“怎么?”坤仪头上轻了,心情也好了,软软地倚在他身边,满眼都是他的倒影。
“……没怎么。”见她没瞧见容修君,聂衍松开了她,微微抿唇。
也不是爱吃味,主要是刚成亲她若就去瞧别的男人,那也不太好。
他这是在救她。
想通其中关系,聂衍轻松了些,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的流程,就去同人饮酒。
上清司的人自然是都来了,黎诸怀见着他来,与他饮了好大一杯酒,末了又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可要坚持住,不管这位殿下如何不好相处,你都不能和离。”
聂衍眯眼:“你在命令我?”
“不是,哎呀,你别这么凶,方才都还笑着呢。”黎诸怀连忙摆手,“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这是皇婚,关系着整个上清司的出路。”
不太高兴地喝完杯子里的酒,聂衍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也没那么糟糕。”
黎诸怀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之所以是你,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最不会感情用事,昱清侯,你可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大喜的日子,这人嘴里没两句讨喜的话,聂衍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坤仪的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没什么规矩,又爱仗势欺人,说话还没羞没臊,更是贪图美色。
可是,当聂衍撞开门被她接了个满怀的时候,他又想,只要她想要的他都给她,那不就没事了么。
不守规矩就不守,她反正是公主。
仗势欺人,她也不是完全不讲理。
至于贪图美色……
苦恼地叹了口气,聂衍喃喃:“美色有什么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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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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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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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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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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