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年活动的前几天,我就回国了。
活动当天,我早早来到会场,看到老韩来得比我还早。
我坐在他身旁,他另一边的位置还空着,于是我问他:“你战友呢?还没到?”
老韩点点头,说:“应该在路上了吧。”
我问他:“你战友也是《战士出击》的忠实粉丝?”
老韩说:“对啊,他告诉我,《战士出击》对他很重要。当年,这部电视剧引领他走进军营,他和女朋友也是因为《战士出击》分手的。我一直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工作非常出色。想不到,感情世界也暗流涌动。”
一听军人,我一下子来了兴致,缠着老韩,非要他讲讲他战友的故事。
老韩拗不过我,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于是说道:“这也是他找我要票的时候,刚给我讲的,新鲜出炉呢。好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讲给你听吧。不过,他来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故事。”
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你就放心吧,就算烂在肚子里,我也绝不会说一个字!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他啊。”
于是,老韩给我讲起了他战友的故事:
他们是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
你知道四川丹巴有个美人谷吗?他女朋友就来自那儿。
她是汉族,但母亲是藏族人,所以她也有个好听的藏族名字,叫拉姆。
你知道拉姆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吗?
仙女!
她真的就是个仙女。
有一双明媚清澈的大眼睛,娥眉如黛,红唇似火,一张锥子脸,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一笑起来,不仅能温暖时光,还能惊艳岁月。
他们都喜欢《战士出击》,在一起看了不下五遍。
对每一个场景,每一个情节都滚瓜烂熟。
对他们来说,那已经不是电视剧了,是生活。
拉姆说,她的家乡也有一片草场,就像草原五班一样,是一块被人遗忘的角落。
许二娃就是在那样近似于流放之地的地方,迸发出更加蓬勃的生机。
人从来不会被恶劣的环境战胜,能战胜自己的,只有自己。
优秀的人从来不会随波逐流、自我放逐,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很笨拙。
许二娃就是那个看起来很笨拙的人,想去完成一个看起来很笨拙的目标。
他修了一条路。
一条通往光明人生的路。
这条路有个大大的五角星,很好看。
拉姆说,她也想修一条路,就在她的家乡,她自己的路,有个大大的五角星。
她说,她也是笨拙的人,刚进城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穿着土气的衣服。
走在街上,辨识度很高,土立鸡群啊,一眼就能被认出是山里人。
她的成绩在家乡很好,但是一到城里就落后了。
她是不服输的人,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子。
只有用加倍的努力,才能弥补先天的不足。Χiυmъ.cοΜ
她学习很拼命,别人学一个小时,她学三个小时。
拼到最后,她的成绩名列前茅。
她说,是许二娃教会了她,不抛弃不放弃。
我的战友深受鼓舞,于是,像她一般拼命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
和优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优秀。
暑假的时候,拉姆带我战友去了她的家乡。
那是很美的村庄,仙境一般。
只有仙境一般的家,才能孕育出仙女一般的她。
她带战友去了那片草场。
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
她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成为了草原五班的班副。”
我战友面对突然而至的封赏,笑着说:“不能因为在草地上,封官晋爵就这么草率吧。”
她说:“怎么?你还想磕三个响头?歃血为盟?”
战友说:“至少要有个什么仪式吧。”
于是,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古朴的木板,用红色颜料在上面写上了“草原五班”四个字,插在草地上。
她拉上战友:“跪下磕头吧。”
战友问她:“我们是先拜天地,还是先拜高堂?”
她说:“你能不能先飚点血出来?”
明明是一个共产主义战斗队的成立,非被她弄成了落草为寇的感觉。
高考填志愿,他们填了同一所军校。
结果,战友考上了,她却没有。
女生上军校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分很高,二是有关系。
她只是分很高,所以她落榜了。
她哭得很伤心,绿军装的梦就这样破碎了。
那个暑假,她跟随家人去了西藏朝圣,而我战友却偷偷去了她的家乡。
战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个插着草原五班木牌的空地上,用石子铺了一条路,有个她爱的大大的五角星。
一个月后,战友给她打电话:“你回来了吗?”
她在电话里兴奋地给战友讲述朝圣的见闻,战友打断她,语调平静地说道:“你到班里来一下。”
她愣了一下,说:“今天没车进城了,明天吧。”
战友说:“是我们的草原五班!”
他听见电话里惊呼了一声“啊”,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远远的,战友就看见山路上一个火红的身影在奔跑,像一团鲜艳热情的火,点燃了草海上的路径,映红了整个天际。
她跑到战友身旁,欣喜地看着他,然后看到了地上那个被涂成红色的五角星。
她愣在原地,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战友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动情地说:“我会为你修路,也会去完成你无法实现的心愿。你,就是我的朝圣之路。”
她把战友抱得更紧。
那天,他们一起躺在草丛里,她说:“以后每年我们都来这里相会一次吧,来一次就种一棵树。以后路旁会绿树成荫的。等5年、10年、20年我们再一起去看《战士出击》的时候,我要带着这块草原五班的牌子,告诉他们,在四川的一个大山深处,也有一个草原五班,有一个美丽的班长和一个傻乎乎的班副……”
战友拉住她的手,郑重地答应了她。
军校的生活是繁重而枯燥的,远没有我战友想象中的那般自由。
无数次,他都想放弃,但一想到他一个人肩负着两个人的梦想,于是都咬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耳畔总是回响起她的声音:不抛弃不放弃。
四年间,他们在草原五班聚了四次,每次,都会一起在路旁种上一棵树苗。她的汗珠爬上红润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金色的希望的光芒。
毕业后,我战友被分配到一个边境小城,离她更远了。我也是在那当兵的时候,认识了他。他是我的排长。
排长工作特别忙,连休假都得不到保证,相聚的誓言再也没有兑现过。
有一天晚上,她打来电话,神秘地对我战友说:“你出来,我在你的城市。”
战友很惊喜,但手上有个工作必须今晚完成。
加班到天明,等他翻墙出去找到她住的酒店时,她已经走了。
前台留了一封她写的信。
信上说:“我要出国读书了,这次来,想看看你,确定我们心里是否还有彼此。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们分手吧。”
战友拿着信,蹲在酒店的门口,哭了很久很久。
说到这,老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很多爱情,都是因为,我爱你,却身不由己啊。
她换了号,战友再也联系不到她,她就这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有一年休假,战友一个人去了她的家乡,来到那片草场。
有九棵树,在风中摇晃。
战友清楚地记得,她是在第七年出国的,原来,即使在国外,她也每年回来,兑现他们的承诺。
你能想象到她一个人,在夕阳的晚霞中,一个人孤独地埋下一棵树苗,是怎样的心情吗?
她一直在履行着承诺,而那个她等待的人,却一直再也没有来过。
她亲手埋下的是她的希望,
他亲手埋葬的,也是她的希望。
战友找到她的家,邻居说,他们早就搬城里去了,不住在这里了。
张佳颖讲到这儿,又停了下来。
唐一梦有点唏嘘:张佳颖因为《战士出击》而跟初恋在一起,老韩的战友却因为《战士出击》和爱的人渐行渐远。
它见证了一些人的圆满,也见证了一些人的缺憾。
它见证的,其实是他们的青春。
唐一梦问道:“然后呢?”
张佳颖有些伤感地说:“老韩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仿佛也已经沉浸在那种哀伤之中,没有看我一眼。如果看我一眼,他也许就全明白了。”
唐一梦很惊讶,问道:“为什么?”
张佳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讲道: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给老韩打招呼,把他从沉思中拉出来,他看到了他的战友,而他战友也在呆呆地看着他。
不,是看着他身旁的我。
老韩这才发现,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老式迷彩服。
他缓缓拉开拉链,衣服兜的反面,有个红色的方框,方框里写着两行字,姓名:张佳颖。血型:冷。
老韩惊讶地转过头来,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我,也看到了我脚边的木牌,上面写着“草原五班”。
唐一梦听到这里,在黑暗中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会叫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你就是拉姆,而老韩的战友,就是面包!”
张佳颖轻声“嗯”了一声,说:“我们可能会经历很多离别,但也许在下一个转角,我们又会重新遇见。也许这不只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我们想着对的人,找回了以前的路。我们一直修的路,其实一直修进了彼此的心里。”
他还穿着那件迷彩,她还拿着那个木牌。
迷彩和木牌,曾经像一封写着“我喜欢你”的情书,现在却记载着“我还依然爱着你”。
很多人,在青春中相爱,长大后,在现实中离散。
但最后,也许会重逢在阔别已久的青春。
唐一梦被张佳颖的故事所感动,她关切地问道:“张姐,就算你大晚上的不睡,也麻烦尽量做到让我不哭啊。这样好吗?非得让我流泪到天明!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真为你们的重逢感到高兴,我今晚抛头颅洒热泪也值了。我要是也有这么一段有哥可泣的爱情,让我立马死去都愿意。那你们……现在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张佳颖轻轻地回答道:“没有。”
唐一梦惊讶地问道:“啊?为什么?”
张佳颖没有说话。
夜,很静,只有从窗边呼啸而过的风,仿佛在低语着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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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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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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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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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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