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当当穿过大街,秋月挑开帘子,岭南王府和崔家势力土崩瓦解,岭南的百姓夹道欢呼,光是鞭炮都放了大半天。
远处大街上远远的看到立着两道人影,她拧了拧眉。
“怎么了?”承安提着桑皮纸的扎绳,时不时晃一下。
“回殿下的话,”秋月再三确认了一眼,“似乎是岭南王妃和郡主。”
承安踩着矮凳下马车,岭南王妃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承安郡主,几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可曾去看过那江神医?”
她是知道了,这岭南王妃是特意来堵她的了,此番是要提醒她,不要忘记了前些日子的恩情。
只是前些日子她已经往梁京去了一封信,保了她们的命,只是这皇籍只怕是不保了。她也已经写信告诉她们了,如今再来求她,只怕是不满这安排了。
“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未必是那江神医的功劳了。”
岭南王妃看着承安郡主那副骨子里的疏离怠慢,几乎和那梁京里的镇国长公主如出一辙。
岭南郡主脸上掐了个笑,朝承安欠了欠身:“前年爹爹游历川蜀时得了一个宝贝物件,今儿才有缘给殿下瞧一瞧。”
承安果然注意到了她怀里捧着方紫檀木匣子,视线顿了顿,“郡主和必如此见外,先去茶楼吧。”
几人进了一边的茶楼,雅间里茶香飘飘,轻烟缭绕。
承安坐在椅子上,捧起茶杯,露出腕上的冰晶玉髓镯子,莹润剔透,据说原本是高祖皇帝传下的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玉璧,有祥和纳福的好兆头,被嘉惠皇太后轻描淡写一句话,便重新烧制打成镯子给承安郡主了。
岭南王妃看在眼里,挺不是滋味的。从小到大都是被娇宠长大的梁京承安郡主,她的女儿本来比之也是半分不差的,如今岭南王一倒,她们母女俩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岭南郡主将木匣子呈放到承安手边的桌案上,“啪嗒”一声拨开锁。
里面放置着的夜明珠,像璀璨星河的光芒,不染一丝污秽。
饶是承安见过不少好东西,也难免有些心动。她向来是喜欢那些明亮贵重的小玩意,越是精致巧妙,越是能入了她的眼。只是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东西不该收,她心里却是门清的。
要是换成以往,岭南郡主给她捎带一两件稀罕宝贝,也不打紧。可是在眼前这个多事之秋,她若是收下了这珠子,只怕是满足不了这两人所求了。
承安叹了一口气,将木匣子盖上,塞进了岭南郡主怀里。
“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启程去西北,你们回去吧。”
“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若是图添殿下烦扰,那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岭南郡主“呯”一声对着承安跪下来,膝盖骨直直的砸在地砖上,“难不成王府一招落难,人人都恨不得同我撇清关系,躲我像躲瘟病一样,连殿下也瞧不上我这个郡主了么?”
“那倒没有。”承安被她吓了一跳,立刻去扶她。
她们两人同是郡主身份,她还比自己大上几岁,向她下跪算是个什么事!若是岭南王挣点气,她何必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小时候两人在梁京也算是一同长大,还是有些情分在。xǐυmь.℃òm
岭南郡主非但没有起身,还朝她叩了声响头,脸颊上挂着一行清泪。
“长平大公主未曾远嫁南唐国之前,曾嘱托我们姐妹二人互相照拂,我虽有幸在太后娘娘膝下将养过几年,却是个不成器的,出走梁京之前我同你来往不多,常听长平公主将你挂在嘴上,想来如今更是生分了。”
岭南郡主这番话感情丰沛,还将承安从小就亲近的长平姐姐给抬出来了,哪怕是看在远嫁的长平公主的份上,她也要帮她一把。
承安长长地叹息一声,“郡主言重了。看在这从小长大的情分上,我将事情剖开给你讲清楚......”
岭南王一倒,本来按照律法必然是波及家眷的,承安欠了王妃一个人情,便求了个恩典,保了她们一命。如此一来,她们必然是要到梁京久住的,若是硬要守着个岭南王府的一个空壳子,必是要吃苦头的,这样尴尬的身份,梁京的贵族圈子里根本容不下她们,反而图添茶前饭后的笑料。
还不如去了皇籍,以平民自称,还能搏个好气节,日后嫁一个有功名的寒门子弟,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总归是比高不成低不就,处处受排挤的强。
“我言尽于此,必然是信守承诺保你们一命,你们进了梁京,皇上必然是顾忌脸面安抚朝臣,搏个仁爱的名声,给你们留一个皇籍在,但是你们要如何选择,就端看你们自己了。”
岭南郡主看着承安,她们从小玩过一段时间,知道她的性子,如今看着她这样,仿佛是脱胎换骨一般,一言一行和那个高高在上的镇国长公主已经有了七八分像。
“知道殿下说的都是为了我好,但是郡主那不成也要和梁京贵族们一般排挤了我去?”
承安听到了岭南郡主的这番话,她就知道她方才那掏心窝子的心里话,岭南郡主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罢了罢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承安接过木匣子,然后摆了个这下你可知足了没有的眼神给她。
岭南王妃欲言又止,被岭南郡主扯了一把袖子,两人便告退了。
手中捧着那流光四溢的夜明珠,她剪影里的轮廓好似镀上了一层月光,皎白的玉颈,唇瓣嫣然。
“这夜明珠真是烫手的。”
“便知道烫手,您还收了?您就是心软!”秋月嘟囔着开口,“她们母女俩就是欲壑难填,贪心的很。”
承安摇摇头,“你还知道什么是欲壑难填了?岭南郡主的性子执拗,不碰壁是不死心的,既然她想从镇国公主府这边求个保障,我让她心安一点,也算是全了儿时的情分。只是她到了梁京,便知道这份保障,终究是徒劳。”
秋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悟了,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悟出了什么。
“往后莫要再搭理岭南王府的人了,个个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难怪遭了报应。”
“休要胡言乱语了!”承安听到秋月的抱怨,轻轻斥责。
“郡主......”秋雨开口试探,“以二公子的性子,他怕是不愿意多带上两个女眷上路的......”
承安叹息了一声,这夜明珠不只是烫手,还咬手了。
驾着马车离开岭南城门时,承安挑起车帘子朝外头望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火签令被摔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的尘土飞扬。
监斩台上的身影熟悉而又陌上。
“斩。”
他整个人就像负手站在黄泉路上,俊美的容颜则成了白骨枯荣里的彼岸花,硬生生辟出一道血路来,他一声令下,天上一道惊雷乍起,似乎能够听到千军万马的呼啸声。
他一声暗红色衣衫岿然不动,连雷公都不得不对他避退三分。
刽子手手起刀落,承安看到那血花飞溅,人头落地。
生死只在于一瞬间,史官给岭南王的一生记下寥寥最后一笔,仿佛这已是他存在过的最大价值,属于少年将军的峥嵘岁月却像是翻过浓墨重彩的篇章。
他的轻于鸿毛,成就着百里巡的重于泰山。
年少时也曾挽过大弓,朝堂上也曾侃侃而谈,数日前还曾与她智谋相斗的岭南王的一生便这样落下了帷幕。
天地间一片哗然,百里巡一步一步踩着石阶下来,气定神闲。
他背后身载流光风影,相比监斩官,他更像是俯瞰众生的阎王。
眉眼清冷,容颜俊美无俦。
承安一下子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那个眉眼冷傲的小少年,一进昭和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天生就是能睥睨众生的任务。
这样的人高高在上,怎么能是寻常人拥有的呢?
承安正打算合上帘子的时候,正巧百里巡的目光往这边扫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她感觉到百里巡原来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目光,瞬间就像是融化了的春水,目光柔和。
她看到他嘴巴张合,仿佛是在与她说什么。
路上小心,等我。
承安看着他是嘴型,跟着念出了声,等明白过来,微微一愣,手上一抖,车帘便随之落下了。
这一刻那远在天边,不可接近的人仿佛就在她身边一般,唾手可得。
这人,真是......
承安无知无觉,嘴角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不远处的百里巡看着承安呆愣愣的放下车帘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了一抹暖意,嘴角的弧度拉大,忍不住还发出了轻声的笑意,仿佛是压在身上的一切重责都烟消云散,畅快的很。
一边的官员看着少将军满脸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身上发抖,果真是冷面阎王,这笑还是赶在别人赴黄泉的时候。
只是惊澜却瞧的清清楚楚,方才他看到了承安郡主的马车经过岭南城门了。
所以自家主子才这么开怀。但是,能不能这样不看场合啊?人家岭南王现在还尸骨未寒呢,你这笑也太渗人了吧!
美色误人,圣人诚不欺我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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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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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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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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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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