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我的侄儿么?”少顷,她轻声道。
沈楠君笑笑,将她的手放在腹上。
“你师兄前阵子还念叨着,得赶紧把你接回来,”她温声道,“不然产房里没个自己人瞧着,总是不放心。”
晚云不由地也笑了笑。
王阳和她一样,都是见惯了生死病痛的,无论见到什么样的伤患病患,都镇定务必。医者本该如此,唯有冷静,才能考虑最佳的医治之法。故而晚云也知道,王阳终于遇到了关心则乱的事。若放在从前,他遇到自己这般胡思乱想的病人,定然会毫不客气地说,来了医堂就要信任郎中,若疑神疑鬼,不如回家去生。
“师兄到底是头一回做父亲,紧张了些。”晚云道,“他堂堂仁济堂掌门,谁有哪个胆子亏待他的孩儿?”
沈楠君听了,亦是温温一笑。
晚云觉得的她和三年前大体一样,但也有什么正悄然变化。
“嫂嫂成亲时曾与我说,只把师兄当成知己,如今看来却不一样了。”
沈楠君向来通透,轻声道:“你要说阿元?”
晚云看她毫不避讳,便也把话放开了去:“嫂嫂还惦记着周兄么?”
“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忘记他。”沈楠君温声道,“但是他已经去了,阿元若知道我身边有了可靠之人,亦会替我开心的。”
晚云沉默片刻,道:“这三年来,师兄虽一直待在洛阳,却过得可谓坎坷。嫂嫂跟着他,必然也是吃了些苦头。嫂嫂仍觉得,他是可靠之人么?”
“他若不可靠,又怎能在那群狼环伺之下从容应对,一步一步将仁济堂拉出泥潭?”沈楠君说,“晚云,我知道他有些地方对不住你,可你也该知道,他从来只做对的事,也从来不会伤害你。此事,他只怕是比你还难过。”
晚云苦笑。
“嫂嫂放心,”她说,“我能作保,师兄值得嫂嫂托付。”
沈楠君看着她,轻叹一口气:“你看你们二人,只要不谈正事,依旧拼命护短,为何不能开诚布公地说话?”
晚云道:“因我二人都知道彼此不得已。师兄要替师父完成遗愿,不得已逼着阿兄东进称王。而我知道这与阿兄有悖,若我不想做背叛阿兄的事,便不得已忤逆他。”
“你要忤逆你师兄?”沈楠君目光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的确是故意的,你知道你师兄必定会遣我来探望你对么?”
晚云点点头:“师兄必定会找一个能和我说体己话的人过来,此人非嫂嫂莫属。”
沈楠君眉头微蹙:“你想要我帮你?”
“只有嫂嫂最懂我和师兄,也只有嫂嫂能明白,我必定不会伤害师兄,但若不做此事,我日后必定后悔。求嫂嫂成全。”
沈楠君淡淡道:“可我若帮你,就是骗了你师兄。”
“我不会让嫂嫂为难,嫂嫂不必骗师兄,只需帮我了以后,如实告知他即可。我可保证,师兄不会迁怒嫂嫂。”
“你要我帮你什么?”
“替我传信给二殿下,仅此而已。”
沈楠君注视着她,少顷,道:“若我不答应呢?”
晚云淡笑:“嫂嫂会答应的。”、
“怎讲?”
“因为嫂嫂的的娘家云和堂,还在剑南道。”晚云道,“嫂嫂一直在师兄身边,也应该知道,九殿下对剑南道的暗中经营早已经铺开。”
沈楠君面色微微一变。
“你师兄说得对,你跟从前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缓缓道。
晚云抿了抿唇角,轻声道:“谁不是呢。”
沈楠君没多言,把晚云手里的信接过来,放在怀里。
“我会替你送信,也会告诉你师兄。”她说。
晚云颔首:“一切有劳嫂嫂。”
*
沈楠君没有食言,替晚云将信送出之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王阳。
如晚云所言,王阳听了之后,没有责怪沈楠君。
“没有这点手段,如何能当皇城司副司。”王阳苦笑,“终是我低估了她。”
沈楠君有些犹豫,道:“也不知那信里说的是什么,我可是做错了事?”
王阳摇头:“不知。不过她毕竟不是别人,不会害我,也不会害你。就算我要做的事坏了,火也烧不到你我身上。”
沈楠君打量着他,见他神色平静,忍不住问:“可这是你师父的遗愿,若因为她不成了,你待如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如何便如何。”王阳看着她,与她的手交叠在她的腹上,“过几日,我还是让人先送你走,你想去河西也行,去你父亲那里也好,远离这是非之地,我才安心。”
沈楠君摇头:“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在哪里,我和孩儿就在哪里。”
王阳还要再劝,沈楠君反攥住他的手,有些不高兴:“你最近可越发爱唠叨了,就像我父亲一般。日后这孩儿出来,你若还是如此,我就真的不理你,带他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王阳无奈,眸中的目光却深邃起来。
他伸出手臂,轻轻拥着沈楠君。
“这些年不是因为有你,我恐怕难以走到今日。”他低声道。
“又来啰嗦。”沈楠君伸出手臂搂着他,道:“不必说这些。那信已经送出去了,你不该去打探打探你师妹要做什么?”
王阳道:“不必打探,我能才到。这所有的症结,其实都系于一人。”
“何人?”
“圣上。”王阳道,“师妹兴许想去面圣。”
*
八日后,马车徐徐穿过承天门,进入宫城。
裴安手中还是摆弄着那方玉笛,道:“没想到时隔三年,又是我来带你入宫。上回,我私自带你去见父皇,被他责骂了一通,这回怕人头要保不住了。”
晚云望着绮窗外的景致,淡淡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将殿下当日救我假死之事供出来。”
裴安不屑道:“这还要你供出来?父皇看见你和我在一起,猜也能猜出来。他只是病重,脑子又不曾糊涂。”
晚云笑了笑:“左右殿下的司主之位本就岌岌可危,不若趁机辞了官,游山玩水去?”
裴安警惕地看着她:“我没有这个打算,你务必替我说好话。”
“殿下安心。”晚云道,“向来是殿下毁约在先,我可没有让人倒霉的癖好。”ωωω.χΙυΜЬ.Cǒm
裴安神色稍定,问:“你方才说什么,九弟那里还有人要来?”
“是阿兄的信使,他着人送了急信,要呈给圣上的。”晚云道,“只是天不好,我得了消息,那人耽搁了些许,不过眼下也要入城了,还请殿下稍后务必亲自见他,接了信,以免出了纰漏。”
裴安面露不快,“我堂堂皇城司司主是个送信的么?”
“莫非不是?”
裴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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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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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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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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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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