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
卫忠拿了一封信,走了进来,道:“娘子,蓝齐那头来了消息,他们已经重新启程了。”
蓝齐奉了卫忠之命,在姚火生离世那日,带着褔叔等人沿着暗道离开了伏俟城,一路往安国去。
晚云道:“如今这是风沙盛时,叮嘱他们不必赶路,人安稳才是首要的。”
卫忠应下,又道:“蓝齐还问,他们不日将过典合城,可那张娘子似乎不愿归家,说要一道去安国,可如何是好?”
晚云不由得想起张玲珑当年不可一世的脸。
——“你是常晚,我是张玲珑,张冼的女儿,父亲说你是我未来夫君。”
她含笑道:“随她吧,她若中途想归家了,便让褔叔送她回去。”
“那姚火生……”
“卫主事,姚火生已经死了。”晚云抬头看着那柳树上的新枝,平静道。
卫忠颔首,将信递上,道:“这是给娘子的信。”
卫忠说罢退下。
晚云捏了捏手上轻薄的信纸,良久才徐徐拆开。
信上只两行字。
她看罢,默念着:“保重,再也不见。”
*
夜已深,晚云被院子里纷踏而来的脚步声惊扰,不由得从睡梦中惊醒。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爬起来。
她竟伏在案上睡着了。
那脚步声不止,晚云以为是裴渊回来了,于是起身出院子去,只见一连串的内侍入了裴渊的寝屋,手提香汤,身后还跟着好些婢女,手捧香膏和衣饰,一走一摆臀,好是诱人。
为首的内侍总管认识晚云,见了她便客客气气地上前问安。
晚云问:“看这阵仗,可是殿下要回来了?”
“快了,大臣们都喝多了,殿下也有些许不胜酒力,小人便先行回来备下香汤,好叫殿下沐浴歇息。”
晚云点点头,“有劳总管。”
总管笑道:“此乃小人的分内事。这个天夜里露重,娘子还是回屋去吧,别着凉了”
“嗯。”晚云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蹙眉问,“这么冷的天,那些婢女穿的那样轻薄,不会着凉么?莫非是总管克扣她们的用度?”
总管珊珊道:“谢娘子关心,非小人克扣,她们只是不怕冷。”
“那还真是天赋异禀。”晚云嘀咕着回屋。
裴渊既要忙完了,她便安心睡下了。
只是才睡一阵子,忽觉身边一沉,她倏尔惊醒,下意识地抽出枕头下的短剑抽出来。
可惜来者身手敏捷,毫无偏差地将她的手腕握在手里。
“好身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比从前警觉多了。”
晚云定睛看去,借着幽暗的光照,这才看清楚是裴渊。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将短剑收回去。
“阿兄忙完了?”她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不早了。”裴渊说着,随手点起了旁边的烛台。
屋子里被柔和的光照洒满,晚云朝裴渊看去,只见他坐在床上,一条长腿曲起,手撑在头,懒洋洋地看着她。m.xiumb.com
他显然刚刚沐浴过,着了一件白色寝衣,乌黑的长发打湿了肩头,在身后散散的束着。俊美的脸上,眼神有些许迷离,不复平日的犀利,褪去了锐气,看起来像画上醉酒的仙人。
呼吸倏而一窒,晚云只觉心头荡了一下。
“阿兄饮酒了?”她问。
裴渊“嗯”一声,伸了伸懒腰:“他们不肯放过我。”
他的脸颊在烛光中勾勒着漂亮的弧线,嘴唇红润,泛着柔亮的光。
晚云的心头又荡了一下。
她清了清嗓音,故作镇定道:“头发怎的没擦干?阿兄去那水盆边上的巾子来,我替阿兄擦擦。”
裴渊慢吞吞地看了自己肩上,轻飘飘地说,“无妨。她们已经擦过了,再擦亦是如此。”
听到“她们”二字,晚云登时警觉。
“你是说,那些宫人侍奉阿兄沐浴了?”她问道。
裴渊一脸无辜:“不曾。你不是担心她们穿的少,会着凉么?我便让她们回去穿衣服了。可她们去了许久,似乎不打算回来,我便只好穿上衣服,来你这里了。”
晚云哂然。
她想到自己先前对内侍说的话。不由得一哂。
“那是何人给阿兄擦的头发?”晚云问。
“还有何人,”裴渊道,“自是身边的侍卫。”
那几个都是晚云的熟人,她看着裴渊的头发,道:“那是他们不会擦,我来。”
裴渊没动。
晚云推推他:“快去。”
裴渊无奈,这才起身,去不远处的衣架上取来一块巾自,递给她。
晚云将那巾子张开,把裴渊的头发包裹其中。
说起来,他的发质十分好,不太粗也不太细,又黑又直。若是个女子,当得起乌发雪肤的美名。
不过裴渊显然不喜欢这些,总是往粗糙的地方折腾自己。在河西任凭风沙雨雪折腾,从来不当一回事。
晚云的力道很轻柔,裴渊侧躺在隐枕上,任由她擦拭,闭着眼睛,唇角弯得深深。
“阿兄笑什么?”晚云发觉了,问道。
“我想起了从前之事。”裴渊缓缓道,“你可还记得在那山居之中,我发病时,你也是这般照料我。”
晚云道:“自然记得。”
裴渊的眼睛微微睁开,道:“我那时想,让人这般摆弄,与废物何异。日后再也不可变成那副样子才好。可等我一年一年长大,我却觉得,那大概是我过得最高兴的日子。有时,我梦见自己重新回到那时,总舍不得醒来。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你。”
晚云心头酸酸的。
裴渊轻轻抚摸道:“我知道你三年前付出的一切,也知道你故意藏起来,不让我找到你,而我试着不去想你,不要去找你,可我们终究都错了,错得离谱。我们就算终老不见面,也不会得到解脱,只能折磨彼此。”
晚云想了想,轻轻地“嗯”了一声。
“云儿,”裴渊忽而道,“等这天下安定了,我们便成婚,好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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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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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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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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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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