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此事由晚云以另一种方式代劳了。
裴渊说到做到,一日四顿地盯着她吃饭。盯梢时,自己顺带也吃点。
晚云看着塞得满满的碗,不由得蹙起眉头,“阿兄,我过的并非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吃不了这么多。”
“多么?”裴渊不以为然,将一块炖羊肉夹到她碗里,“这不过你过去的饭量罢了。”
晚云看着碗里堆得小山高的菜,有些无奈。
她将一半的的菜放回到裴渊的碗里,道:“我一向吃得少,阿兄必定是记岔了。”
可碗才放回来,裴渊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吃完之后就要上路,路上可是没什么吃的。”裴渊道,“菜吃不完,便把这汤喝了。莫忘了你身上的伤才好,不吃饱些,怎能好得快。”
他的声音温和,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晚云只得认命,埋头苦吃。
*
行囊早已经收拾齐备,门外,备好了马车。
这马车,一看就知道特别布置过。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还有些新鲜的瓜果小点,在食盒里盛得满满当当。
除此之外,车厢里还备了手炉。铜壳里放着烧红的炭,外面裹着厚厚的丝绵锦套。晚云她知道这些都是裴渊的心意,将手炉揣在怀里,从心里到身上都暖了起来。
“阿兄此番去鄯州,凉州的事都交代好了么?”晚云问道,“公孙长史可有异议?”
“他怎会有异议。”裴渊道,“不瞒你说,叔雅早觉得二皇兄是个该拉拢的人,一直劝我跟他好好谈一谈。就算没有你这事,我也要去见他。”
晚云微微颔首。
她虽远离京城,却知道皇城司这些年的威望大涨。自从三皇子裴珏去世,皇帝对裴安的打压就停了下来,转而将他捧到明面去,给了他更多的权力。
不过,她知道,这也只是明面。对于皇帝而言,捧谁踩谁,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皇城司毕竟最终是皇帝自己在控制,哪天他觉得有必要了,把裴安缓下来也并无不可。
从某种意味上说,裴渊和裴安,其实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合作也在常理之中。
晚云想着,打了个哈欠。
裴渊知道她有吃饱了就睡的习惯,楼月以前还曾嘲笑说她上辈子一定是投了猪胎。m.xiumb.com
“睡吧。”他将一个隐枕拿过来,放在晚云身后,“好好歇息。”
晚云却不肯,只跟裴渊挨在一起坐着,道:“我要和阿兄说话。”
裴渊心中一暖,摸摸她的头发:“我又不走,什么时候说不行。”
“当然不行,我要说的话可多了。”晚云说罢,将他的手拉过来,探了探脉搏,“师伯说,阿兄身上的毒已经清了许多,阿兄觉得如何?可还觉得头疼?”
“偶尔会疼。”裴渊道,“不过已经十分轻微,并不碍事。相较于过去,已经算大好了。”
晚云虽知道这对裴渊的病而言,已经是大善,却还是不满意。
“如此说来还未痊愈,”她说,“容我再想想,一定能琢磨出更好的方子。”
裴渊看着她,神色有些严肃:、“听将离说,你三年前就开始捣腾解药。白天空不出闲暇,都是夜里弄的,最后落得身体虚弱,小病不断。你是郎中,怎的不知爱惜自己?”
晚云撇了撇嘴。
不必猜,她也知道这必定是皇城司里的人透露给宇文鄯,宇文鄯又透露给了裴渊。
至于皇城司里谁会这么无聊,只有裴安无疑。
拿别人的事卖卖苦情,好从对手身上捞点好处,他一向十分乐意。
“宇文鄯胡说。”晚云淡淡道,“他连背叛阿兄的事都做得出来,阿兄怎能信他的话。”
“将离从不信口开河,尤其是对我。”裴渊道,“即便他曾背叛我,也是一样。”
晚云听出这话的意思,看着他:“他的事,我还不曾问过阿兄。当下阿兄如何看宇文鄯,莫非原谅他了?”
裴渊道:“谈不上原谅。他效忠于我时,确实是一心一意,后来背叛我,也是一心一意。云儿,宇文鄯虽可恶,却非小人,这一点,我相信他。”
晚云轻哼一声,道:“不是小人,他当年为何投奔西戎?”
裴渊目光玩味:“你如今打岔的工夫越发高深了,我说你不爱惜身体,你就扯宇文鄯。”
晚云只得道:“阿兄这病原本连师父都没办法,医案和典籍中也并无记载,本就是要费些工夫的事,自然也就辛苦些。”
说罢,她又岔开话头,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也幸而阿兄开了那坛酒,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让阿兄喝下那药。”
“怎不说你愈发会算计人,知道我要派人去高昌取那坛子酒?”
“当然知道。”晚云双眸闪闪,“当初埋下时,阿兄让我写了酒封,我要阿兄定然按时去取,阿兄可是答应了的。”
裴渊注视着她,露出苦笑。
他伸出手臂,将晚云搂在怀里。
二人一道靠在隐枕上,依偎着。
“阿月说,阿兄喝了那酒,就发现了味道不对,顺藤摸瓜找起了我来?”晚云继续问道,“那酒味如何不对?我明明是尝试了许多回,让那药与酒味契合,才定下了方子。”
“就是你在此事上用力太过,我才发现的。”裴渊道,“那是你酿的酒,只图快活,什么也不讲究,哪里会有什么上佳的气味。我品尝时,却尝出其中有一股醇香,显然是有人掺了东西。能在将黎的许可下往这酒里掺东西的人,除了你还要谁。”
晚云讪讪,无话可说。
当年在高昌时的往事浮上心头。
那酒封上,写的是平安喜乐四字。
晚云写下的时候,曾盼着将来跟裴渊一起将它取出来。她觉得到了那时,自己定然已经跟裴渊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但真到了时候,却只剩裴渊一人,他甚至不知道晚云在哪里,以及究竟是死是活。
“阿兄,”晚云打了个哈欠,小声,道,“我真的困了。”
裴渊温声道:“困了就睡吧,我在此处。”
这话,让晚云的心莫名安定。
她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额头上落下一片触感,柔软而温热,那是一个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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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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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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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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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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