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祚自上任以来,已经与西海国对峙了十年,虽然经验丰富,但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
晚云曾扮作寻常医堂弟子,在刺史府来请医的时候跟去探视。他显然已经重病在身,不宜再奔波。寒冬最是不饶人,他随时可能顶不过去,一旦真的不好了,对战局颇有影响。
消息传入京师,她等了几日,没等到回复,却等来了一个人。
那人拱手笑道:“娘子,别来无恙。”
晚云也笑笑:“石兄,别来无恙。”
三年前,裴安安排晚云假死,石稽将晚云送到了鄯州来。从那时到现在,晚云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石稽,相处还算和气。
当夜,晚云在得月楼后院里摆了一桌菜,为石稽接风。
石稽尝了一口,赞叹不已。
“娘子的日子似乎过得愈发有声有色了,叫石某好生艳羡。”他笑道。
“要打探消息,食肆这等人多口杂的地方最是便宜。要吸引那些达官贵人前来,无论装潢、菜色还是眼色,皆缺一不可。”晚云道。“再说了,我得了二殿下许多照顾,不过得有声有色些,岂非枉费了许多心血。”
石稽听出了这话里对裴安的嘲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三年来,裴安为晚云庇护,晚云则为裴安做事,竟是配合无间,让石稽都感到奇妙。
从前,他对晚云的本事颇有些疑虑,加上她跟裴渊的关系,放不下心来。但裴安却全无芥蒂,就这么顶着杀头的风险将晚云救出来,委以重任。而事到如今,石稽不得不承认,裴安虽然一身毛病,但看人的眼光奇准无比。
“殿下上次来,对着得月楼也是称赞不已。”石稽道。
“怕是不止吧。”晚云道,“他这也挑剔那也挑剔,还说要将这得月楼仿殿宇来装潢,听的人全无胃口。”
石稽不由笑道:“怕是只有娘子才敢这么说殿下。”
“殿下想必对我意见颇多。”
“就算多,可殿下还是颇为赏识娘子。”
石稽说罢,从行礼里掏出一个小锦囊:“这是郎君答应给娘子。”
晚云将那锦囊放在手中,掂了掂。
她知道那是什么,道:“没想到竟有如此分量。”
“娘子用三年求来的东西,怎会没有分量?”
晚云莞尔,将囊中之物倒出来,一枚羊脂玉印现于掌心。
石稽贴心地从案上取来印泥和白纸,晚云就着在纸上轻轻一盖,上面印出四个字——“皇城司副。”
于是便听石稽拜道:“在下拜见副司主。”
晚云看着纸上的四字,目光平静。
“石兄不必多礼。”晚云将他虚扶一把,道,“只是凭我这已死之身,二殿下是如何替我求到这副司之位?”
石稽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娘子想得不错,这身份之事,不得不委屈娘子。”
晚云打开那帛书,上头是皇城司副司的任命状。
状上写明了担任副司的事一个叫佑安的人。裴安竟是用一个假名,替她从皇帝那里要到了这副司主之位。
她忽觉好笑:“圣上可知,这佑安究竟何人?”
“自然不知。”石稽笑道,“但无碍,皇城司上下本就是隐姓埋名,圣上本来就不认识任何人。但娘子这些年在鄯州的经营有目共睹。娘子让信道畅通,暗桩深入,信报源源不断,这副司主之位,娘子可谓实至名归。”
晚云的唇角弯了弯:“可光做这么远远不够。更叫二殿下称心的,想必还是收拾了封爽一干人吧。”
“娘子怎么想都好,总之二殿下得到了二殿下想要的,娘子亦然,岂不是皆大欢喜?”
晚云看着那帛书,淡笑:“是啊,皆大欢喜。这年头竟然还有值得高兴之事。”
石稽不置可否,只道:“凭娘子的智慧,迟早能找到出路。说个题外话,娘子可知佑安二字的来头?”
晚云道:“不知。”。
“这亦是二殿下要在下转告娘子的。”石稽道,“文公逝世的前一年,二殿下曾与他把盏饮酒。文公那时想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喝至酒酣之时,竟聊起了人生的遗憾。文公说娘子喜欢照顾人,若是再要个女儿给娘子当妹妹兴许不错。若是再有个女儿,必定养在身边,再不见她乱跑,每日求着老天保佑她平平安安就是。文公还煞有介事地问殿下,文佑安这名字如何。二殿下那时觉得文公有趣,一直记到了如今。想着让娘子继承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晚云的目光动了动,又看向那帛书,心中却是怅然。
确实合适。
常晚云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是文谦的女儿佑安。只是文谦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期望中的名字,也仍然离不开皇城司。
,“如此,替我谢谢二殿下。”晚云道。
石稽颔首:“石某此次前来,还为另一件事。娘子前些日子曾传信说陈刺史身子不大爽利,此事圣上也早有顾虑,估计年后就会有新刺史到任。”
“如此甚好,不知定下了何人?”
“尚未确定,圣上仍犹豫不决。”石稽回道,“娘子知道的,陇右靠近河西,九殿下又在诸位将领中威望甚高,新的刺史需得骁勇善战,又不能和九殿下走的太近,可选之人很少。”
晚云的目光冷冷:“九殿下奔走河西三年,从未向中原和陇右挑衅,亦从未踏出河西一步。圣上还不能承认自己污蔑了九殿下么?”xǐυmь.℃òm
“我等不好揣测圣意。“石稽道,“不过娘子以为,九殿下真的会就此止步么?依在下浅见,他不过休养生息,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晚云不置可否,“关于这个时机,石兄可有消息?”
石稽摇摇头:“九殿下那边太安静,这边和西海国日日磨刀霍霍,他那里却什么举动也没有,连二殿下都有些许不安。等年后,他想找宇文将军和娘子一道商议,届时兴许会一道来鄯州。”
“宇文鄯要回来?”晚云有些诧异。
“哦,忘了说了,圣上此次任命了两位副司,一位是娘子,另一位则是宇文将军。”
晚云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笑了:“当真有趣,皇城司的二位副司,竟都是已死之人。圣上若知晓,恐怕要震怒了。”
石稽含笑道:“娘子也知道,殿下惯常作妖。”
晚云将帛书收起,没说话。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裴安这妖做的,可当真痛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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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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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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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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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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