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中的秦淮河上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笙箫莺歌,不绝于耳。
寂静处,石拱桥上,有人咿咿呀呀地唱着。
走到桥面上,看见水中明亮的月影,“咦”了一句,趴在石拱桥边上,探手去抓。
“郎君小心!”仆从赶来,却听“噗通”一声,那人已经掉入水中。
仆从吓得慌张失措。大呼“救命哪!落水了!”
他的呼声不小,但乐声更盛,许久才有人察觉桥上的动静。
但为时晚矣,那人的身子渐渐沉入水底,没了踪影。m.χIùmЬ.CǒM
酒客醉酒失足并不少见,可叫人诧异的是,此人落水竟然惊动了江宁刺史府。
好事者悄悄打探,“不知落水之人是谁?”
便有人左右顾盼,而后咬着耳朵回答:“是大郎君。”
“哦,原来是大郎君啊,难怪……”
二人眼神一对,心领神会。
大郎君,便是常年将江宁刺史府当自家后院溜达的那位,江宁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郎君从京师来,姓甚名谁,谁也不清楚。但看刺史对他恭恭敬敬,有求必应,必定非等闲之辈。
事涉这么一位红人,那夜过后,市井里又有了饭后谈资。
人们纷纷猜测他是如何落的水。
有人说是那夜格外冷,桥面有冰,他一个不慎滑落了水。
有人说他喝了酒,脚下不稳才落了水。
更有人说起了“小道消息”,说因为大郎君财大气粗,对人颐指气使,不将人放在眼里,遭人记恨,他的死大有蹊跷。
可无论他们如何议论,官府似乎都无暇顾及,只抓紧了找人。
刺史发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府吏只得没日没夜地找。待道大郎君被捞起时,已经是两日后。
府吏得了消息,亲自去捞。
将实尸首起到岸边一看,那脸已经被泡的变了形,但不会错,确实是大郎君。
主事的府吏哀叹,这个情况最是不妙,于是一边赶紧通知刺史,一边让属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有一人身着灰衣,见此状,匆匆返回仁济堂。
不久,一只信鸽离开江宁,向西飞去。
*
而江宁府中,长史刚得了消息,神色一变,便直奔刺史的书斋。
“大事不妙,封爽没了!”
刺史的手一抖,狼毫跌落在案上,他下意识地说:“说过多少遍,封爽的名字不能提,只能叫大郎君。封爽早在三年前就被赐了流刑,如今在辽城吃雪渣子,不在江宁。你切莫再说错话。”
长史急道,“刺史,现在谁还有心思计较封大郎该在何处?封爽死了,左仆射的长子死在我们的地盘上!刺史,这可如何是好?”
刺史惊魂未定,“尸首找着了?”
“找着了。”
“仵作验尸了?”
“尚未。”长史道:“只是封家的仆役说,封爽最近对五石散愈发上瘾,那夜更是吃了许多,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拉也拉不住,一个不留神,人便失足掉下了河里。”
“不省心的纨绔子弟!”刺史恼道,“他死便死了,只是为何还要连累我,叫我如何跟左仆射交代?”
刺史说的是心里话。他虽然害怕左仆射责罚,倒也松了一口气。这活阎王在他的地界上蹦跶,迟早把他连累透了。换句话说,这一天他不是没想过。但还是难在过封良的那一关。封爽是封良亲自委托给他的,如今如何交代?
长史也想到了同样的事,长叹一声,“封大郎劣迹斑斑,欺压良民,我等替他处处周旋,钱财人情都费了不少,已经仁至义尽。封大郎的日常起居,做了什么事,去了哪里,左仆射那边都是知道的,他深明大义,想必不会计较的。
刺史却摇摇头,“只是左仆射三年前才痛失次子。后来这大郎封爽又因魏州水患一案被判流刑辽城。他半道将封爽摘出来,送到我这里,就是给了我面子。这封爽已经是左仆射的独苗,不容有失,如今他在我的地界上死了,左仆射就算再深明大义也不会饶了我。”
长史听罢,面露难色,一时也没了主意。
“刺史,无论如何,此事已经瞒不住了。更何况,封大郎前两日豪赌,还欠着刺史的三十万贯钱,若不跟左仆射开口,刺史如何追的回这些钱。”
说了也未必追的回啊。刺史不由得一阵肉疼。
他无奈地叹息:“我那些钱,在他们眼中只怕九牛一毛也算不上,没了就没了,哪里有讨要的道理?左仆射不怪罪才好。”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你去草拟一份文书,将封大郎在江宁的过往,拣要紧的列一列,务必要写出我对他仁至义尽。而后,我再修书给左仆射。”
“是。”
*
三日后,陇右道的治所,鄯州。
一个高痩的青年将信从信鸽腿上解下,疾步返回书斋。
屋子里点了好几个炭盆,烘得人发汗。
他将氅衣解下,细读信上的字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陶兄。”少年推门进来,问道,“我方才见信鸽飞过,可是江宁那头有了消息?”
陶得利将信递给他,道:“封爽死了。”
慕浔一惊,接过信来。读罢,亦是如释重负,笑道:“总算了结一事。只是没想到,那五石散的效用还未用尽,他便自己将自己弄死了。”
陶得利道:“此事封家必定还会追查,还是要让广陵和江宁的人多加小心才是。”
慕浔颔首:“陶兄放心,王公子弟中吃五石散的不在少数,但这东西的买卖向来隐蔽,难以追查。五石散是封爽自己要吃的,只是他买的是独一份的,更容易上瘾,更易产生幻觉,也死的更快。面上看去,封爽都是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干。”
陶得利欣慰地点点头,“见你办事越发沉稳,王掌门想必也安心了。只是你已经年过十七,还未打算回去广陵继承家业么?”
——“她不能回来,我亦不能过去。你和阿言便替我去照顾她吧,有你兄弟二人陪伴,她总会开心些。”
三年前,王阳在祖师堂上的嘱托犹在耳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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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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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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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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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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