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宁还想问,忽而听人喝问:“何人在此!”转头看去,显然是此处管事的发现有人闯入,正过来查看。他不敢在此时惹事,忙开窗溜了出去。
外头,依旧兵荒马乱,一座屋舍在熊熊大火之中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谢攸宁怔怔的望着,只觉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疑惑,心跳冲撞不定。
未几,他发现一人迎面而来,步履匆匆。
定睛细看,是刑部侍郎陆鼎。他随即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提住陆鼎的衣领,将他拖入屋内。
“大胆狂……”陆鼎定睛一看,诧异道,“三郎?你怎在此处?”
“表兄,仁济堂的常娘子呢?”
“胡闹!”陆鼎一听,怒目斥道,“你父亲早向我打探过消息,是打定主意不让你插手。三郎,兹事体大,趁着现在四处混乱,没人注意你,你赶紧回去!莫再惹事上身!”
谢攸宁不想争辩,只重复地问:“表兄,仁济堂的常娘子呢?你告诉我我便走。”
陆鼎看他势必要问出个一清二楚,只得道:“我们都清点过了,狱中囚犯都在,唯独少了她。你看着火烧的,她可还有活命的可能?”
谢攸宁看那冲天的火舌,脸色苍白了:“她一定是趁乱逃走了。”
陆鼎摇摇头,“她所在的是死牢,重重把守,连苍蝇也飞不出来。”
谢攸宁只觉浑身冰凉。
陆鼎不忍,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三郎,想开些,她这样兴许已是最好的结局。入了死牢,没有不被严刑逼供的,她自己受苦不说,还要牵连出一长串的人。她这一死的干净,线索断了,就算有心人再要追查,也无处查起。”
“她何罪之有?我不信她有那能耐杀了三殿下。”谢攸宁虎目圆睁,“表兄怎不说假以时日,她终将沉冤得雪?”
陆鼎无奈地拍拍他:“别傻了。太子亲自作证,谁还能翻了去?你想一想便知不可能。”
谢攸宁没说话。
他再度望向火场,冲天大火正如巨兽一般,将砖瓦石墙吞噬一空。
蓦地,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晚云在雪山下骑马奔跑的欢快身影。
——“谢三郎,你好生幼稚!”
她语气不屑,笑得却甚是开心,双眸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我不信她死了!”他说罢,正要转身奔向火海里。
陆鼎赶紧将他拉住。
谢攸宁是武将,力大如牛,陆鼎竟一时脱了手。
眼看他就要冲进火场,突然,一人横冲而至,将他撞倒,而后,连扯带扛地将他带回了回来。
陆鼎松了一口气,只听谢攸宁大叫:“孙凤亭,你放开我!”m.χIùmЬ.CǒM
“你给我清醒些!”孙焕将他狠狠扔到地上,气喘吁吁瞪着他,“你想想你为何要留在京城!老九走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谢攸宁疼的蜷缩起来,终于没有说话。
陆鼎看他终于乖顺了,对孙焕道:“我这傻表弟就有劳孙将军了。外头还一团乱麻,我得赶紧回去了。”
“陆侍郎但去无妨。”孙焕送走陆鼎,反手将门关上。
他看着谢攸宁安静下来,但肩膀一耸一耸地,便知他在偷偷哭鼻子,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伤心。
“云妹这么做,归根到底是为了谁,你想不到么?”他叹息一声,道,“谢攸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我想得到,是为了九兄……”谢攸宁哽咽道,只觉心头抽疼,“她若死了,九兄就没有理由再会京师……今后再无牵挂,也能安心留在河西……”
“既然想得到,还有甚想不开的?在如此绝境下,云妹尚且如此勇敢,豁出命去也要力挽狂澜,不再牵连老九。你也振作些,别再哭哭啼啼的,老九日后还需要你呢!”
孙焕长手一捞,将谢攸您从地上拉起来,扶他在榻上坐下。
谢攸宁看向他,问道:“你也觉得云儿死了?”
孙焕错开目光,不置可否,只道:“我要出城去拦住老九,你便留在此处等着,等火灭了,人死没死,一看便知,届时遣人给我个消息。只是切莫再往前,你母亲可只剩下你一个儿子!”
见谢攸宁没有反对,孙焕赶紧离开,匆匆而去。
*
十月了,北风忽至,地面结了霜,莹莹地映着月光。
陈录赶紧回屋披了氅衣,正要回去守夜,路经外院,看侧门透进风来,竟未上锁。他啐了一口,正要出去大骂是哪个缺心眼的,出去竟不关门,也不看院子里住的是谁。
才掀开门,到了后头的脏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楼月回过头来。
“是楼老大啊。”陈录悻悻道,“这么晚了,怎么出去了?风怪大的。”
“哦,方才在屋里觉得闷,我出来吹吹风。”
陈录顿了顿,问:“京师还未有消息么?”
“没这么快,凤亭下午才来的,三郎怎么也得……明日早晨吧。”楼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压下心中的颤动,“殿下可睡下了?”
“小人方才出来,隐约听孙将军声音,似还在和公孙先生一道在开解,想必未睡。”陈录哈了哈手,叹道,“孙将军当真不容易啊。殿下那般性情,发起狠来谁人拦得住?今日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孙将军难免受伤。”
“不会的。”楼月摇摇头,“师兄虽然心急,但下手有分寸。”
陈录看楼月黯然的神情,不再说话。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楼月这副模样。
此前在府中,楼月和陈录闲聊时,曾多次埋怨晚云。陈录知晓楼月这个人,看得上谁才会喋喋不休地数落谁,能得他如此器重,动不动挂在嘴边损一损的人,必定有过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谊。
他想了想,劝慰道:“小人虽与常娘子交情不深,却大致知晓她是个至诚至真之人,老大节哀。”
楼月拍拍他:“你去吧,我透透气就回去。”
陈录一礼,返回门内。
楼月看那院门前的风灯随风晃了晃,灯影摇曳,忽而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还要晚些,似乎是在十月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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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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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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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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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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