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深露出讶异。
“娘子要见三殿下?”他问,“为何?”
“阿监,是三殿下要见我。若我不去见,师兄兴许就回不来了。”
晚云看朱深微微蹙起眉头,似颇为烦忧,于是安慰道,“阿监,若论私心,我也想去见一见三殿下。我不怕见他。他若为副司,日后仁济堂便少不得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他怀了什么心思,对仁济堂看法如何,还是要见了面才好摸清。”
朱深又问:“那为何定在渭南,而不入京师?”
“我不能去京师。”晚云轻轻摇头,“阿监知道,九殿下已经回京了,他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生死关头,不能再分心插手我的事情。阿监,一码还一码,我的事还是让我自己来了结。”
朱深叹息道:“可你需得知,世上万事,向来有因有果,没法彻底分清。你是不想连累九殿下,可事情未必如你所愿。这三殿下与太子走得近,他要见你,恐怕目的还是九殿下。”
“我知道。”晚云沉默片刻,“这也正是我要见他的原因。圣上将他任命为副司,可见将来他在皇城司之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的人,如果跟太子站在一起,无论对付的是对九殿下还是对仁济堂,都颇为棘手。如今师父才走,他便已经将手伸到了我师兄身上,可见此事已经盘算良久,避无可避。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须得见上一面才能知道。”
朱深沉沉凝视她。
昏暗的烛盏旁,她着了件白色狐裘,一张小脸上神色平静而坚毅,与当年的常仲远有些神似,却又大有不同。大约是年轻的缘故,她不似她父亲那般深沉,性情更为热情直接,更易懂,也更叫人疼惜。
心中长叹一口气。
这样好的女子,可惜了。
常仲远当年和皇帝交好的时候,朱深是看在眼里的,交恶之时的桩桩件件,也至今历历在目。
而另一头,裴渊是他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视如亲生。
晚云和裴渊的事,朱深一直想帮,可能帮的亦十分有限。毕竟他只是皇帝的近侍,手无实权,全靠脸面,别人听他一句也是给皇帝的脸。他向来谨小慎微,知道许多东西向来不属于自己,因而从不枉用,才能自保到今日。ωωω.χΙυΜЬ.Cǒm
而眼前这常晚云,也懂的这些分寸,所求之事件件是他力所能及,从未叫他为难。
知礼法,懂进退,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可太少见了。
“九殿下得你为知己,何其幸也。”朱深感慨了一句。
晚云一怔,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她只向朱深一礼,“方才之事,便拜托阿监。夜深了,晚辈不扰阿监歇息,就此作辞。”
朱深赶紧道:“夜露深重,你何不在驿馆歇下?此处有我在,他们不会乱闯,你亦可以安心度过今夜。”
“阿监莫担心,此处是东都,我不至于无处可去,就此拜别。”她说罢,和朱深微笑着颔首,转身随袁承离开了驿馆。
窗户又重新合上,漏入一丝夜风,吹落一片菊瓣,仿佛不曾有人来。
*
接踵而来的红白二事,仁济堂忙得抽不开人手,南市的总堂已经关门谢客多日。
一群鸽子在夜空中噗嗤飞过,不见痕迹,留下一片鸽哨的声音。
袁承匆匆穿过巷子,走进一处小门,七拐八绕,到了掌门的书房门前。
晚云将一张写好的信纸一读再读,觉得无误了,才将信递给袁承,道:“速传二殿下。”
袁承应下。
那信纸是特指的,很薄,折起来,能收进一只指节大小的小筒里。
收好之后,袁承却皱皱眉,道:“小人有个忧虑。这信封是飞往京师的,须由京师的暗桩探清二殿下所在,再传信过去。如今这个形势,若京师的暗桩被控制,这信兴许会在京师被拦截,或是暗桩尚能活动,却寻不到二殿下的去处。这封信恐怕难以传到二殿下手上。”
晚云却不担心这个,道:“阿承可还记得,京师来人只说三殿下为副司?这说明二殿下纵然被调离京师,可他还是名义上的司主。二殿下执掌暗桩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信道是皇城司的根本,若丢了信道,他这司主也就彻底被架空了,当着还有甚意思?二殿下非等闲之人,野心大的很,不至于被人踹了一脚就爬不起来,他自有他的办法,且就这么传,无碍。”
袁承颔首,转而又想到,“可就算如此,娘子怎知二殿下得了信必定会赴会?毕竟如今时局纷乱,他何不暂避锋芒?”
“他不得不来。”晚云说罢,将另一封新递给袁承,“此信速传魏州,给旺叔。”
“父亲?”袁承诧异道。
晚云颔首,徐徐道:“旺叔上个月领了皇城司之命,前往魏州查水患之实,此前听师兄说,案件虚实已经查明,且拿到了证据,只是尚未送入京师。这是二殿下经手的第一个大案,不容有失。可他这一走,这案子的证据就会落到三殿下手里。”
“那功劳也会记在三殿下的头上。”袁承接着道。
“是,也不是,只在三殿下一念之间。”晚云冷笑道:“你忘了三殿下是谁的人。这案子,他若是真心帮太子,会将这案子压下;若不是真心,这会成为封家和太子落在他手上的把柄。不过无论如何,对二殿下没好处。”
袁承了然:“那娘子的意思……”
“二殿下知道利害。”晚云道,“他若还想留在京师,这证据便是他立功的机会。他得知了这证据在我手上,自然明了一切还有翻篇的可能,便一定会来找我。”
袁承想点头,却又觉得此事有些托大:“若二殿下另有打算,不来呢?”
“他不来,我不过少了个帮手,还可以再找别人。可于他就不同了。”晚云道,“莫忘了暗桩都在谁手上。如今有个三殿下跟他争权夺利,仁济堂如何站队,无论是对二殿下还是三殿下,都很重要。若我等站了三殿下,损失的只有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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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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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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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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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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