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恰好张开手臂,接个正着。
他身上,还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又温暖无比,胸膛上,心跳沉稳而强健。
“这边如何?”裴渊抱着她,问道,“你还好么?”
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埋首在他的怀里:“阿兄可总算来了。”
“叫你久等了。”裴渊吻了吻她的头,低声道。
晚云深吸口气,抬起头:“阿兄安好便是,我先带阿兄去见师父。”
*
夜色深深,风中已经有些许露水的气息,地上结了一层霜。
今夜注定无眠,喜庆的红灯高悬,又有弟子陆续添灯,将里里外外照的如白昼般明亮。
姜吾道书房中的议事刚毕,各主事才房里出来,一干弟子和仆人已然在门外等候。
他拱手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明日青云堂中还有大会,仍须诸位操持。还请诸位先去歇息,莫太过劳累才是。”
有弟子忍不住道:“掌门当下如何了?”
“掌门此时无恙,刚刚服了药,精神颇好。”姜吾道说。
众人脸上恢复些许喜色,纷纷向姜吾道行礼,各自散去。
晚云带着裴渊来到文谦院子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恢复了安静。才进门,就跟姜吾道打了个照面。
姜吾道显然没料到裴渊真的来了,看着他,露出讶色。
“方才我听人说,谢三郎来了?”见礼之后,他问晚云。
“正是。”晚云道。
“如此,我去看看他。”说罢,他深深地看了裴渊一眼,又拱手行个礼,离开了院子。
窗户透着微弱的光,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晚云听出来,那是王阳。
她上前叩门,轻声道:“师父,师兄,阿兄来了。”
未几,门打开,王阳站在面前。
他的神色有几分憔悴,见到裴渊,行了个礼。
“师父已经颇为艰难,”他低声对裴渊道,“若说了让殿下不顺心的话,烦请见谅,切莫与其争辩。”
裴渊颔首应下。
王阳让他进去,晚云也想跟着入内,王阳却将她拦住。琇書蛧
“师父只跟九殿下说话。”他说。
晚云迟疑地望向裴渊。
裴渊道:“你且回去歇着,我出来之后,便去见你。”
晚云只得颔首。
裴渊进去之后,王阳从外面把门关上。
“回屋睡去吧。”他对晚云道,“你今日也累了。”
晚云摇摇头:“我在外面等阿兄。”
王阳没多言,拍拍她的肩头,朝院外而去。
*
裴渊穿过外间,绕过屏风,正见文谦倚在隐枕上,双眼微闭,似在闭目养神。
“文先生。”裴渊低声唤道。
文谦徐徐睁开一条缝,少顷,看清了裴渊的脸。
他指了床前的小榻,让裴渊坐下。
裴渊依言,静静看着他。
文谦歇息够了,才复又睁开眼来,道:“你该走了。”
裴渊的目光一动,问:“先生是让我回京师,还是离开京师?”
“离开京师。”文谦道,“明日,你便径直往凉州去吧,莫再回头。”
裴渊看着文谦,惊疑不定。
在那信中,文谦只说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没想到,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先生要我此时去凉州,是要我划地为王么?”他问。
文谦道:“唯有这条路能让你自保。”
“父皇不会容我这么做,一旦如此,便是与朝廷决裂。”裴渊道,“若因此引发战事,于河西和天下皆是大难。”
文谦虚弱地笑了笑:“你以为你还有选择么?你父皇为何不见谯国夫人?中宫和封家抖出那邹氏遗书之后,圣上已经不能容你。只需要一个理由,便可将你处置。”
裴渊沉默片刻,道:“先生将我唤来洛阳,若被父皇发现,便是理由。”
“你在京城,乃刀俎上的鱼肉,就算老老实实待着,也免不了被人分食。”文谦道,“可你出来之后,无论什么理由,也伤不得你。”
说罢,他看着裴渊,目光深远:“你亦知道此理,故而敢直奔洛阳而来,不是么?”
裴渊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还是先生了解父皇。”
文谦神色平静:“我也知道,你有好些话想问我。”
“正是。”裴渊望着他,“先生,云儿的父亲和我母亲……”
文谦抬手,让他止住。
“那日在殿上,我已经说得明白。仲远乃光明磊落之人,不容污蔑。”文谦道,“可惜圣上心魔难解,猜疑入骨,已是不能回头。故而京师危险,已经不是殿下久留之地。”
裴渊目光灼灼:“可我若走上这条路,以云儿与我的关系,她也会有危险。我要走,便会带她一起走,先生可应允?”
*
晚云就坐在石阶上等待。
这几日,她虽然时时和文谦待着一起,但文谦多是与她谈及往事,正经事上,只字未提。
她觉得,文谦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待裴渊进去后,她预感这个时机兴许到了。
裴渊并未进去许久,便出来唤她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他低低道。
晚云应下,连忙入内。
“师父累么?”晚云坐在床前,心疼地问。
“累。”文谦气息虚弱,“不过我想着就要一睡不醒了,还是再撑一阵子才好。”
晚云:“……”
他最近越发喜欢那自己的死来开玩笑。
晚云知道他的用意,不过想他们看开些,别太往心里去。可无论她还是王阳,都笑不出来,只有一肚子的心酸。
文谦笑着拍拍她,让她别气。
晚云却转而握住他的手。那手已然瘦骨嶙峋,圆润的肉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只剩下松垮的皮囊。
她心头很是难受,便问:“师父唤我,有何事要叮嘱?”
文谦扬起眉梢,想了想,却叹口气:“着实太多了,只怕说到我入土也说不完。”
晚云瞪起眼:“师父!”
文谦又笑起来,道:“你是我带大的,你身上的毛病,哪点不是随我。罢了,我对你只有一个嘱咐,你务必答应我。”
晚云忙道:“师父请讲。”
文谦收起方才玩笑的模样,正色道:“无论如何,不要丢下仁济堂,不要丢下你师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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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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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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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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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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