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是细心的,一路遣人先行,到前头的城池安排落脚之处,以免路上耽搁了行程。
两京之中,文谦交友无数,这一路上也有许多故交。每到一地,但凡报出文谦名号,下榻之处必是舒适,因而倒是不愁路上辛苦。xǐυmь.℃òm
入夜,姜吾道寻了二人到屋里说话。
他对王阳道:“你师父的第二个心愿,是想亲眼看着你成亲,你意下如何?楠君可愿意?必定六礼未过,兴许会委屈她。”
“师叔且安心,”王阳道,“此事,我和楠君皆无异议。我明日便遣人快马至东都,请人先行筹备起来。”
“如此甚好。”姜吾道微微颔首,他随即看向晚云,却欲言又止。
晚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道:“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我也只想好好陪着师父,没有别的想法,师父亦不必多虑。”
姜吾道叹口气,知道多余的话不必说了,没有多言。
王阳和晚云从姜吾道那里出来,便往文谦的屋子去。
“你已经连续照看师父多夜,白天又要赶路,几乎没有歇息。”王阳对晚云道,“今夜便回屋歇着,我来照看师父。”
“我无碍。左右我不管事,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得靠师兄,师兄才最累。我也并非睁眼到天亮,看一会睡一会,并不累。”
眼看文谦的房门就在眼前,王阳犹豫片刻,将晚云叫住。
“晚云,”他说,“师父突然病倒,那日谯国公主将你接走后,我便没能与你好好说话。那日在百花宴上,是师兄心急了,逼着你在九殿下跟前说出心事来。师兄先给你赔个不是。”
晚云有些错愕,少顷,心头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却带着一股暖意。
裴渊和王阳,无论她对他们说多少次,自己已经是大人,不必再事事让着自己,可他们都仍然照旧行事。便如那天的事,晚云早已经忘记,可这两人却先后又提起来,郑重其事地道歉,仿佛生怕她委屈。
“师兄不必给我赔不是。”晚云道,“将心比心,若我是师兄,也会着急的。”
王阳知她不会放在心上,可听她亲口这么说,心头还是舒坦许多。
文谦一朝病倒,门人心照不宣地将他视为正经掌门,大大小小的事都找上他。千头万绪,让王阳忙得抽不出空来照料文谦。幸好有晚云,将文谦这边的大事小情件件安排周道,又亲自将文谦照顾起来,这才让王阳省去了许多操心。
而他也深深知道,文谦撑不了许久,或许很快,这仁济堂就要靠他们师兄妹相扶相持撑着了。
“那就好。”他欣慰道,“可有些问题,我依旧要问明白。师父已经这样了,我不能叫你出了岔子。”
晚云望着他:“师兄是想继续那日的问题,问我是如何婚事不成的?”
王阳平静地说:“那件事我已经查明,你前几日频频独自外出,回家了不说话。其实你去见了二殿下,让他带你见了圣上。这婚事,是圣上亲口与你说不成的,对么?”
晚云不必想也知道,王阳手上有暗桩,想弄清这些并非难事。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得了。
她在廊下的石阶上坐下来。
“师兄既然都知道了,也省得我再说一次,”她轻声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阳也坐下,道:“为何不告诉我?”
晚云看向王阳,没有看到生气的迹象,却透着自责。
他看着晚云:“因为我在议亲,你不想叫我分心么?”
“不全是。”晚云摇头,“不告诉师兄,是不想让师兄插手,更不想让师父知道。”
说着,她想起文谦晕厥那日,含泪对她说对不住,忽而又揪起阵阵心痛。
“我知道师父一心想成全我。那时,我说不着急,可他定要早早将此事定下。我只道师父是跟别家父母一般爱操闲心,现在才明白。他是自知时日无多,急着看着我成家,因而所有苛求全都答应。故而此事若是让他知晓,他必定仍然想护着我,自己再去找圣上谈。圣上岂会放过要挟他的机会,必定又是狮子口大开,从师父手上讹去更多东西。师兄,成亲本是件好事不是么?我不求人人都为它欢喜,只求无愧于心。它若成了别人手中的筹码,便是失了本心,我不愿意。”
听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王阳并不意外,唇边勾起一丝苦笑。
“师父正是知道你这等性情,才定要出面包揽。”他轻叹,“你这不肯给那不肯答应,又如何与圣上交易。”
晚云道:“师兄曾说,我等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仁济堂,才是对师父的不辜负,我深以为然。这祸事是因我而起,长辈们为了保护我,时时为我出头,有苦也不说。师父不想亏待我,此事在他手上毁了,就成了他的愧疚。故而由我亲自来终结,他便不必为此感到烦扰,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王阳静静地看着他,只见她的双眸里盛着月光,平静又深邃。
心中有些欷歔。
不知不觉中,他的师妹已经长大了,知道已一己之力保护师门,即便面对皇帝也没有退怯。
王阳欣慰又心酸,忽而有些理解了文谦。终究是他们不够强大,才逼得师妹挺身而出。
他抬手,轻抚晚云的头,道:“你要记住,这祸事由来已久,只是落在了你的头上,但并非因你而起。”
晚云微微笑了笑,道:“师兄安心,我不会妄自菲薄。”
说罢,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我离开太久,要回去看师父了,师兄也早些歇息。”
王阳应下,目送她入屋。
待那屋门关上,他敛起脸上的笑意,转身回到姜吾道的房间。
“怎么还未歇息?”姜吾道正在案前疾书,头也不抬地问。
王阳兀自坐下:“师妹前几日独自去姜师叔的宅子,和师叔说了一番掉脑袋的话。师叔至今没有与我说,是打算当做没听见,还是打算与师妹密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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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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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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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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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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