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之间,烛光盏盏,只听有人低语:“幸而你派人去寻我。这小娘子心思过于沉重,把自己逼得昏了过去。”
另一人笑道:“他们也是慌了,以为小云儿万事逃不开他们的眼睛,万万没想到小云儿自己去见了父皇。”
晚云依着声音辨认,听出了那是谯国公主和裴安。
她茫然地打量四周,高帐大床,不是个熟悉的地方。定了定神才想起,她方才晕倒了。
只听谯国公主嗤了一声,道:“他们慌他们的,你幸灾乐祸个什么?“
“纯属图个乐子。九弟驰骋河西多年,连宇文鄯那等人哗变也没让他动一动眉目,倒是被此事弄得慌了手脚。王阳也是,成日一副胸有成竹的嘴脸,好似没事能难得住他。不瞒姑祖母,我就是乐见他们慌乱的模样。”
“你便是这样才惹人讨厌。”谯国公主不屑道:“话说回来,他们二人哪里去了?”
裴安回:“九弟自然入宫去了。王阳回府了,听说叫了几个暗桩,估计是查小云儿这几日的行踪。若是查到了,兴许要到我府上去兴师问罪,我得回去迎客了。小云儿这边就有劳姑祖母解释解释,当年只是我只是耳闻,最清楚的人便是姑祖母了。”
谯国公主应下,道:“你对她倒是关心。”
裴安笑了笑,语气颇是讨好:“姑祖母把我想成了什么人?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好歹自小就见识过常公的卓绝风姿,对其甚是钦佩,因而对他的女儿多有照拂,不是应该的么?”
谯国公主哼一声:“冠冕堂皇的话便不必同我说了,你且去吧,倒是过两日再来陪我吃个饭,吃罢了我便离京了。”
裴安知道她待不久,故作讶异道:“日后的热闹还多着呢,姑祖母不留下来多看看?”
“多留一日便心塞一日。”谯国公主道,“这京师不是江州,却比江州更不如了,还是上路吧,”
裴安并不劝阻。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谯国公主让春荣送裴安离去,回过头来,发现晚云动动,睁开了眼睛。
“梦魇了?”谯国公主看她满脸泪痕,随手拿起一块帕子,递过去。
她接过那帕子,拭干了泪,望着她:“并非梦魇,我只是梦见父亲了。”
谯国公主的目光定了定,似闪过些许迟疑。
晚云盯着她,心中有了几分成算。
“有些事,我想问公主。”她说。
谯国公主似乎全在意料之中,拿过一杯水来,淡淡道:“睡了那么久,开口便要问话,不觉得喉咙干么?”
晚云接过水杯,咕咕地喝下去,果然舒服了许多。
她擦擦嘴,望着谯国公主,道:“我记得及笄时,公主来给我当主宾。我那时便觉得怪异,想师父纵然面子再大,也不能劳动公主亲自来我一个女弟子当主宾。可若是搭上父亲,一切还说得通,公主是看在我父亲的情分上来给我做主宾的,对么?”
谯国公主将空杯拿过来,放到一旁。
“也不尽然。”她说,“凭你师父与我的交情,就算是他的女弟子,我也愿意当这个主宾。只是有你父亲的这层关系,我便不仅是做了件善事,更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是何心愿?”晚云问。
谯国公主看着她,努力在那眉目间寻找着常仲远的痕迹。
她叹口气,道:“我未及送仲远最后一程,甚是遗憾,能替他的女儿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晚云沉默片刻,道:“公主能与我说说父亲么?”
“这话,说来可长。”
“公主说多少,我都愿听。”
谯国公主于是与晚云说起她是如何收养常仲远,而后看他一步步劝皇帝起事,成为其谋士。而后,他又如何遭人构陷,如何被逐出江州。
晚云听着,一言不发。
心砰砰跳着,牙齿轻轻咬着嘴唇。
她有些恍惚。常仲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总是和蔼而淡泊,与谯国公主所说的那曾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谋士,乃截然不同。
自己的父亲,真的是那样一个人么?
“你当下最想知道的,恐怕还是他和九郎母亲的事,是么?”谯国公主忽而道。
“正是。”晚云老实道。说着,心头却撞将起来,祈祷她千万别说出丝毫助长这难堪的话语。
“鸿初说他是岳氏的开蒙先生,其实不对。”谯国公主道,“仲远早年游学,曾为了生计,到岳府求职,给生病的教书先生顶了一个月的班。不过他教的不是岳氏,而是岳氏的兄长。”
岳氏的兄长……晚云随即想到了裴渊的师父,道:“岳浩然?”m.xiumb.com
“正是。”谯国公主道,“仲远只比岳浩然大两岁,却学识渊博,十分得岳浩然喜欢。多年之后,二人重逢,岳浩然便邀请仲远到城中的春宴上去。那春宴,是江州城中的盛事,岳氏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又有几分才气。二人在宴上对诗,颇为投缘,一度被传为才子佳人的典范。而天公不作美,岳氏后来却遇见了圣上,没多久,就嫁给他做了侧妃。我不知岳氏如何想,可你父亲与我坦诚过他的痛苦,他心中确实有岳氏。”
晚云的手慢慢攥紧,问:“那吴王妃今日所言,公主可相信?”
谯国公主道:“此事的传言,并非今日才有。当年,我就曾亲自问过你父亲。可他性情高洁,将此事视为对自己和岳氏的侮辱,连谈也不愿谈。”
晚云望着她,犹豫道:“公主之意,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公主也不知?”
“我自是相信你父亲,否则当初,也怎会应许你和九郎的婚事?”
晚云的心稍稍放下。
“不过此事,到底还是传到了圣上的耳中。”谯国公主道,“那时岳氏与圣上已经成亲,大约过了一两年的好日子,而后便因为后宅姬妾的挑拨频频争吵。有一年春猎,岳氏在争吵后擅自离开了营地,在山林中迷失。皇帝派了好些人去寻,没有丝毫音讯,直到三日后,你父亲带着岳氏在众目睽睽中归来……”
后面的话自然不用说。岳氏安然归来,皇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三日,什么都有可能。更不用说,此事后来成了谈资,为有心人所利用,让二人的间隙越来越深。就算没有后来的中毒之事,岳氏在后宅中的地位也已经一落千丈,日子也注定艰难。
晚云不由得想起一事:“后来皇后致岳氏中毒,圣上坐实皇后嫁祸卢氏,包庇了皇后,也是因为这层间隙么?”
谯国公主看着她:“是你师父与你说的?”
“公主且告诉我,是也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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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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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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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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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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