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道:“告诉阿公也无妨,姓常,名晚云。”
朱深的目光定了定,脸色微微一变,问,“姓常?文公的弟子?”
“正是。”ωωω.χΙυΜЬ.Cǒm
朱深怔忡片刻,道:“知道了,那老奴先行一步。”
裴渊拱手道:“阿公慢走。”
朱深没多言,转身而去。
注视着朱深离去的背影,裴渊眯了眯眼。
像朱深这样的御前老人,喜怒都是一张笑脸,能叫他色变的事毕竟不多。他必定还记得圣上为镇南王时,身边那常姓谋士吧?
裴渊曾想,晚云的几重身份里,兴许常仲远之女才是最大障碍,今日一试,果不其然。
天空响起个闷雷,他赶紧往宫门去。
*
朱深心事重重地回到太极殿。
宫人已然依他的吩咐,将殿内打扫妥当,并点上了灯。
皇帝疲惫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朱深上前,道:“老奴已经依陛下吩咐,送了送殿下,劝慰了几句。殿下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想必过几日就好了。”
皇帝听罢,左手细细摩挲了右掌,缓缓道:“说来,我还是第一回对九郎动手。太子我打过不少,二郎打过……”他一一算着,“唯独没有打过三郎、四郎和九郎。四郎只会倒腾房子,没什么叫我操心的。而三郎和九郎……”
他没有说出口,而朱深知道,那是愧疚。
朱深恭敬地立在一旁候着。
这么些年,安慰的话已经说了许多,但他知道皇帝还是过不了心底那个坎。
“这些年来,我尽量遂他们意。三郎风雅,便让他领太常寺。九郎文武双全,就让他做一方守将。两人都有能耐,我以他们为荣,这才是朕的儿子。反观封家……”皇帝说着,嗤之以鼻,“封良都生了什么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封爽那等不上道的货色,若不是看在封良的面子上……封家的后代如此,后继无人,封良也是此想,故而办事着急了些。”
皇帝自言自语着政事,朱深不好搭腔,只能听着。
大殿中安静无声,光滑可鉴的地砖倒映着簇簇烛光,皇帝盯着那倒影看了许久,忽听黄门低声询问,是否传膳。
他回过神来,道:“传。”
黄门才出去,皇帝便对朱深说:“方才朕让二郎放了五郎,你亲自去一趟,把五郎接来我这里用膳。另外,今夜就去皇后那里吧。”
朱深拱手称是。
*
皇城司。
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王阳慢慢从昏睡中醒来。
方才又有许多杂乱的梦境。似乎已经听见晚云的哭声,委屈地说师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又梦见小时候晚云替他出头,他曾阻挠,晚云却气呼呼地说:师兄虽然没有父母跟着,但是有师妹,别人欺负我们的,我们必定欺负回去!
她的喜怒哀乐如此清晰,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渐渐清醒过来,屋子里裹着药味,气息沉闷,这是他熟悉的病榻的味道。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昨日下这个决定,不排除有几分意气,可他无法坐视不管。
听闻仁济堂被熊熊大伙吞没,听闻师妹失而复得,他的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些人心黑,但以为只会冲着他来。
毕竟仁济堂后头的大东家是文谦。
商场上尔虞我诈,但对于仁济堂,从来只敢来暗的,不过明着干。没想到这些人竟敢明目张胆地纵火截人。这等下作手段,真真连黑道也不齿。
他听见屋外有人低声交谈,于是动了动,沈楠君走进来,问:“你醒了?”
王阳只将将抬了抬脖子,却全身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直流。
“你别动。”沈楠君赶紧将他按住。
他问:“我睡了多久?”
沈楠君道:“一整日了,现在午时已过。”
竟然已经一整日了,按照计划,姜吾道等人已经敲了登闻鼓。
“师叔他们……”他赶紧问。
“在朱雀门外跪着。”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阳眯了眯眼,借着烛光看清裴安的脸。
他问:“圣上接了状子了?可还顺利?”
他的声音有几分急切,饶是裴安也有几分不忍,他道:“实话实说,要撼动封家不容易。”
王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痛苦地闭了闭眼,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板上。
“你轻些,仔细伤口又裂开。”沈楠君劝道。
“不过也给你带个好消息,”裴安道:“你师妹手脚很快,京师许多与仁济堂交情深厚的商号都来帮忙陈情,朱雀门外已经跪了乌泱泱的人头。方才我听闻京兆尹和御史大夫已经到场了,不久就会进宫去。今日宫里头就只会有这件事。”
此事倒是顺利,王阳微微颔首,听他提起晚云,便问:“晚云何在?”
裴安提溜了眼珠子,看了沈楠君一眼。方才,他们就是在议论是否要对王阳说此事。
沈楠君微微颔首,裴安便道:“你师叔似乎没能说服她,她当下也在外头跪着。”
王阳皱起眉头:“九殿下怎么说?”
“哦,子靖啊。他去过,亦无济于事。”裴安说罢,埋怨道,“你想想,你师妹那狗脾气,反对有用么?将她敲晕了还差不多。”
“那便将她敲晕了吧。”
沈楠君嗔他一眼,道:“我虽与晚云交往不深,却也知道她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女子。她昨日已经看你差点连命也豁出去了,你还叫她如何安坐在家里?这是她的心意,你要成全。”
“为今之计,只盼着父皇赶紧下令彻查此事,那你们仁济堂一家老小,也就能回去了。”裴安道,“要促成此事,还需他出面。”
王阳颔首:“那边早已叮嘱姜师叔去通传,我可以再写封信催一催。”
裴安说:“既然已经说了就不必再催,他老人家分的出轻重缓急。你要是写信,他会以为你还好,说不定就不着急了。你最好伤的再重些,我这里传出个你不治的消息,这个反倒有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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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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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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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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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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