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下,彼时坊门已经关闭,街上并无行人,只有姜吾道的坐骑发出的马蹄声,清脆响亮。
突然,他发现身后不远处出现了的一队人马。
姜吾道原以为是巡城的金吾卫,不由得加一鞭子,省得被抓着被判成了犯禁,还要动用关系化解。
可那队人马却不像是在巡街,疾驰而来,竟然比他还快,不一阵子就追上了他。
姜吾道听身后有人道:“那不是姜医监么?”
那声音很是熟悉,姜吾道便赶紧勒停了马。
那些人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手里的火把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隐约中一人一马跃上前,问他道:“云儿何在?”
*
晚云的眼睛被蒙着,双手也被缚着,几乎是被拎着下了马车。
她踉跄了一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萦绕着浓重的檀香,兴许是一处寺庙。
身后的人似乎很是高大,将她扛在肩上,一路往里走。没多久,晚云听到咚咚的声音,一阵颠簸,似乎是将她扛上了楼。
她心里细数,这楼还挺高,足有九层。
等到终于被放下的时候,她眼睛上的布被扯开,手上也松了绑。只见自己果然正身处在一处高楼的顶端,可俯视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旁边,只一盏灯,有人正倚在在阑干前的软榻上,眺望着远处。
夜风吹来,晚云间或可嗅到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待那人转过身来,晚云一下看清他的脸。
她反复打量,瞪大眼睛:“五殿下?”
对于晚云而言,裴律并不是什么熟人,她只在太子的兵营里,跟他打过一回照面。
不过今天再看,裴律的模样却与印象中全然不同。不修边幅、头发蓬乱不说,不知是不是喝多的关系,眼神有些迷乱。
他手里拿着酒壶,不紧不慢道:“又见面了。”
在微弱的灯光里,那面容上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可怖。
晚云定了定心神,问:“五殿下为何带我来此处?”
“受人所托。”裴律道。
“受何人所托。”晚云问。
“这般大费周章请你来,还能是何人,”裴律淡淡道,“自然是仇人。”
晚云警惕地看着他。楼上八角洞开,夜风穿堂而过,叫人避无可避。而唯一下楼的甬道已经被裴律的亲卫牢牢堵死。
“站这么远作甚?说话也听不清楚,过来与我聊几句。”裴律说罢,打了个手势。
晚云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阑干边上。
凉风拂面,那阑干仅比晚云的腰身高些许,而更叫人胆寒的,却是阑干外的世界。楼下没有灯,漆黑得好似万丈深渊。
裴律打量她紧张的神情,问:“害怕么?”
未等晚云回答,裴律忽然起身,将手搭在晚云的肩上,往外推了一把。
晚云惊呼,半边身子已然探出了阑干外,她慌乱中死死保住旁边的柱子,才堪堪稳住身体,没有掉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喘着气,怒目看向裴律。
裴律迎着她的目光,却笑了笑,道:“今日手有些酸软,竟然失手了。”
“五殿下要杀要剐,动手便是。”晚云冷冷道,“何必这般费事。”
裴律不以为忤,坐回了软榻上,继续喝一口酒。
“人知道害怕才好。”他说,“你们仁济堂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敢招惹封表兄。好心劝你,叫你师兄赶紧收手吧,否则下回,就不会有失手的时候了。”
晚云眉间动了动,明白过来。
虽然知道裴律和封家的关系,但他堂堂皇子,竟然亲自出面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为封家出头,她是没想到的。
可见都是蛇鼠一窝。
不过,她也知晓自己如今势弱,不宜激怒这疯子,只能拖延时间,等他人施救。
想起方才袁承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晚云不由一咬牙,抓紧了阑干。
“怎么不出声?”裴律问道,“放心,我想杀你易如反掌,无尽不过是找你说说话罢了,何至于如此防备?”
晚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让语气平缓下来:“殿下要说什么?”
“这样才对。”裴律轻松一笑,“其实前面说的,不过顺带。我今日请你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件事。听闻劫走薛鸾的那群人,是你在凉州抓着的,可有此事?”
蓦地听他提到薛鸾,晚云的目光定了定。
她自是知道裴律和薛鸾的关系,也知道他跟珠儿和鄂伦之间的那些污糟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来问自己。
晚云道:“说是我抓的并不确切。他们去了我们在县里的小药堂,官府的人也在,碰巧遇见而已。”
“管你是碰巧遇见的还是故意抓着的,”裴律摆摆手,“那几人可曾与你说了什么?可曾说他们后悔这么做了?觉得对不起我?”
晚云听着这话,愣了愣,心底有些啼笑皆非。
她以为裴律要问那些人供了什么,或者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不料,他竟然只关心他们有没有觉得对不起他。
仿佛一个刚刚跟人吵了架,正在置气的孩童。m.χIùmЬ.CǒM
裴律却没有一点玩笑之色,目光有几分急切,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催促道:“快说!”
晚云的心思转了转。
她只在那几人落网之时稍稍说过几句,后来都再无交集,并不知道他们招供了什么。那几人被交给了官府之后没多久就不明不白地被杀了,其中内情,晚云也不知道。
但看裴律的模样,据实相告恐怕讨不着好,晚云觉得还是先保命重要。
“他们有没有后悔,我不知道。”思量片刻之后,晚云答道,“不过他们说了,殿下是无辜的。”
裴律忽而目光发亮,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日后对簿公堂,你会替我作证吧?”他凑上去,兴奋道,“证明他们是受别人指使,陷害我的。”
晚云被他身上酒气熏得往后仰身,道:“我必定据实已告。”
裴律似乎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仰头又灌下一口酒,脸上已然又添了两分醉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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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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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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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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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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