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爬上前,替他斟酒。
封爽仰头饮下,道:“父亲好生偏心。若太子和我同时出事,他必定会弃我来保他!世人皆羡慕我为封家长子,可谁人知道我心头的苦?”ωωω.χΙυΜЬ.Cǒm
刘同还是头一回看见封爽如此失态,也知道他此时什么话也听不进,一时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房门开了,有人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进来道:“我还道又是哪个落魄书生郁郁不得志,大白天的喝酒骂人,原来是封家表兄啊。”
封爽定睛看去,竟是吴王裴律。
他虽然失态,可未喝醉,面色变了变,赶紧理了理衣裳,上前行礼:“拜见五殿下!”
裴律挥挥手,让他起身,自顾落座在食案边上。
“听闻表兄今日被人滋扰了?”他微笑道。
提起此时,封爽又是一阵憋闷。果真坏事传千里,竟然连吃闲饭的裴律都知晓了,他仿佛预见了去年的噩梦正在重演。
这京师虽大,但在王公贵胄的圈子里,消息却传得最快。大人物们惯来爱争权夺势抬高踩低,谁要有个三长两短,不一会就全都知道了。
封爽摆摆手,不打算多说。
裴律却仍笑,看了看一旁的刘同,道:“刘同,既然你家主人不愿开口,那便由你来说。”
刘同一脸为难,看了看封爽,看他不反对,只得聪明。他转身将门关严实了,而后,将沈楠君一事说给裴律听。
裴律听罢捧腹大笑,竟一时停不下来。
封爽脸色愈发难看:“殿下笑甚?”
裴律笑够了,摇摇头:“封表兄也是蠢货一个。”
封爽登时阴沉了脸,一下站起身来:“封某便不打扰殿下了,告辞。”
“表兄别走。”裴律一把将他拉住,仍笑道:“蠢货怎么了?我也是蠢货,我们都是蠢货,只有兄长不是。表兄还不明白,母亲和舅父就需要我们这些蠢货来给兄长垫背。宽宽心,左右是挣不开这个命,不如和愚弟喝个天昏地暗?”
封爽一愣,回头看他。
只见他露出个邪气的笑,口中喋喋不休好似疯话连篇,可话中却有几分戳中了封爽的心。
他给刘同使了个眼神,刘同赶紧上前,将酒杯摆好。
裴律却坐过来,拍拍封爽的肩头,与他同坐在榻上。
而后,他顺手操起食案上的筷子,夹了一筷子下酒菜放入口中,边吃边道:“我与表兄过去不甚相熟,今日一道成了难兄难弟,日后便一道吃喝,一起玩耍,可好?”
裴律虽也是皇后的亲儿子,却一向行事荒唐,让皇后头疼,让封家人不喜。封爽见了裴律虽一向也执臣下之礼,可他也从不将这表弟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应下裴律这等摸不着北的要求。
不过,他对裴律说的话甚是好奇,于是假意安慰道:“殿下若是心绪不佳,我为表兄,自当作陪。只是殿下因何事说气话?什么叫垫背的?”
裴律就着菜喝了一口酒,看他一眼,忽而笑了笑,道:“表兄可听说了薛鸾之事?”
原来是因为此事。
封爽道:“父亲曾与我说起过。他让宫中女官和殿下府中亲卫暗中带走了薛鸾,欲嫁祸于九殿下。而后再让太子接回薛鸾,好讨太后的欢心。”
“连表兄都一清二楚?”裴律冷笑,“表兄可相信,我竟然一无所知。母亲竟然越过我,号令我的手下对我的心上人下手,却将我蒙在鼓里!可笑么?”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封爽在近前,被喷得皱起眉头。这难闻的气味,封爽怀疑他已然喝了几天几夜。
裴律嘻嘻一笑,继续道:“更可笑的是,人居然落到了老九手里,他一看是我的人,提了剑就找上门,半点没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若不是姑祖母在场,我还能回来?只怕是早成了一摊烂泥!”
说罢,他拿起筷子,泄愤一般,将食案上的猪肘子戳得稀巴烂,脸上却在笑:“母亲还说,我身为兄弟,自要为兄长着想,让我莫计较,呵呵,母亲总是这般,哪日我若死在了她面前,她也不会掉一滴泪。”
他说着,又笑起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凌厉而诡异。
封爽看着他,没有了言语。
思及自己,他忽而觉得果然还是裴律更惨些。
封爽好歹有父亲傍身在旁,无论如何都有个依赖。而裴律当初在千里之外的瓜州,山长水远的,若不是有个谯国公主在,恐怕真要被裴渊宰了。
谯国公主?想到此人,封爽也不无感慨。父亲和皇后果真的算计到了尽头,竟然连谯国公主会出手相助也算了进去。
对着这满口疯话的裴律,封爽无话可说,只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殿下还是莫多想,中宫这么做,后头自然有万全之策。你看,虽然有些艰险,你好歹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可见中宫心里有数。”
裴律将手中筷子一扔,冷笑道:“活是活着,可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在母亲眼里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她为何事前不告诉我,不就是不信任我么?怕我在老九跟前漏了马脚,坏了她的大事。可她倒是把那些脏事办好些,又不曾办好,只将我这亲儿子往火坑里推。”
“对了,还有一件最好笑的事,表兄知道是什么?”裴律说着,愈发激动,“舅父和母亲千辛万苦地做局,就为了让兄长轻易接下功劳。可兄长半点也不领情。他怨舅父和母亲自作主张,做了一个烂局,还说他不稀罕这等功劳。表兄说兄长是否身在福中不知福?母亲可从未替我想过这些!”
他越说越恼,干脆拿起个酒壶,仰起头,将酒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
封爽赶紧阻拦道:“殿下已经喝太多,该消停了。”
裴律顺势歪在他身上,一个劲地傻笑:“终于舒坦些了。我这一肚子的话憋了几个月,不知跟谁说去,今日总算说出口了。多谢表兄陪我,多谢那姓沈的娘子告了表兄,多谢仁济堂落井下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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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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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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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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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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