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一窒,回头,看见王阳打着伞,脸色阴沉地站在身后。
天上正好一道闪电掠过,映在他身上,气势犹如地府恶鬼。
晚云自知闯了大祸,赶紧赔笑道:“我想起堂中有个人不大好,我去瞧瞧。”
说罢,她赶紧跑开。
可跑了两步,她又跑回来,煞有介事道:“哎哟雨好大,师兄把伞给我,你和沈姊姊将就将就。”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夺过王阳手中的伞,小跑着朝医堂跑去。
王阳立在雨中,和沈楠君尴尬一笑,道:“你别介意,师妹就是热心我的事,拦也拦不住。”
沈楠君微微颔首,而后,把伞递给他,道:“此处离我住的院子不远,这把给王郎,我回去再拿一把。”
王阳却猫着腰钻进她的伞里,笑道:“好,那就去你的院子坐坐,我有话要说。”
沈楠君正要说什么,王阳道:“我后日就要走了。”
她怔了怔。
王阳不为难她,展开手中的折扇,遮住头,道:“我先走一步,在院子前等你。”
沈楠君看着他带着些许狼狈的背影,想起他平日总是端着一副从容稳重的架子、不疾不徐的模样,竟有些好笑。
她垂眸,勾了勾唇角,朝院子走去。
雨渐渐下大,竟是一时走不了了。
二人坐在廊下。沈楠君抬头看雨,王阳看着她。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清了清嗓音,问道:“仁济堂的病患都无碍了么?”
王阳颔首:“益州分号的人在此足矣,我等再逗留也无事可做。”
“如此。”
沈楠君进屋去,没多久,端了两杯热茶出来,一杯给王阳,一杯给自己。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见他仍不说话,便问:“你方才说有话要跟我说?”
王阳淡淡道:“你就急着打发我走么?我还想多待片刻。”
沈楠君面上有些不自在,道:“堂中要还有事务,我还得过去。”
王阳看她闪躲的眼神,笑了笑,道:“知道了,我不耽误太久。我过来就是想问一句话。”
沈楠君这才抬起头,道:“你问。”
王阳斟酌片刻,问:“若是,我说是若是,就是好奇问一句,你别生气。”他顿了顿,道,“若是周元真的回不来了,你待要如何?”
沈楠君的目光定住。
“这话何意?”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你是说,他……”
“你先答我方才问的话。”
沈楠君默然,少顷,长叹一口气。
“我不会生气,这话我已经回答过许多人。”她低低道,“我现在这样很好,与他回不回来没有关系。当然他若能回来最好,若是回不来,我也要等他的消息,他去了哪里,过的好不好,或是已经……但无论如何,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没有别的念想。”
王阳虽然多少料到了她的答案,但当真听到时,心情多少还是有些许郁闷。
“为何没有别的念想?”他问道。
沈楠君望着屋外黑漆漆的天空,苦笑道:“一个人的心怎么能盛下这么多人?至少我不行。多余的念想是力所不能及的,还是不想了。”
王阳却道:“此言差矣。”
说罢,他将茶杯放在二人中间,道:“你看这杯茶,茶叶泡久了,会沉底。等你放新的茶叶进去,就只能看见面上的新茶,看不见旧茶。一个人的心是有深度的,过往会沉下去,新的会在上头重新开花,泡出香气。”ωωω.χΙυΜЬ.Cǒm
沈楠君皱了皱眉,道:“王郎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心思了。我原以为可以引王郎为挚友,没想到落到这般尴尬的境遇,是我冒失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王阳却不以为忤。
“楠君言重了,”他说,“我非无礼之人,绝不强人所难。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我趁着这段时间,替你查明周元的下落如何?”
沈楠君怔了怔,看着他,欲言又止。
王阳知道她无法拒绝,现当下,他可是唯一能替她查明真相的人。
“我……”沈楠君认真思索片刻,道:“考虑就不必了,这寻人之事,我可以给你酬劳。”
王阳自早有准备:“你非要在商言商,给我酬劳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打探并非易事,恐怕要价不菲。”
沈楠君不由得想起晚云曾和她埋怨过,王阳在钱财的事上,比她师父和师伯还要精,向来不留情面,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
“那便请王郎开个价,”她咬咬唇,道,“我想办法筹措。”
王阳唇角弯了弯。
光听她这句话,他脑海里就浮现了十把个点子。啧啧,果然是跟晚云待久了,沾染了些许匪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假。
他颔首:“此事且不急,等我有了眉目,再给你消息。”
沈楠君点点头:“有劳王郎。”
话说到此处,说得再多,便成了纠缠。王阳自是明白这个道理,静坐片刻,便起身作辞:“你的伞能送我么?我正好缺把伞。”
沈楠君没想到他会跟她要这种东西,于是吞吐道:“自然,我还有几把,你看要……”
“就这把。”他拿起方才沈楠君打的伞,随手撑起来,笑道,“我走了。”
沈楠君看着他,想起晚云说他们即将要离开此地,一时不知他这声走了,是临时作别,还是最后的告别。
“后日何时启程?”她忍不住问道。
“一早就走,想必你还未起身。”
那就是让她不必送,她也没有送的理由。
沈楠君向他一礼:“如此,一路保重。”
王阳颔首笑了笑,打着伞离去。
沈楠君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雨里,不由有些怔忡。
此人好似天上的闪电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走开。在她所有的追求者里面,这应该是最不拖泥带水的一个。
沈楠君抬头看天,不由又想到周元,仿佛为了排解方才的郁结,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罢了,就这样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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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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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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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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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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