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谢攸宁,孙焕终于得了安慰,缓过劲来。
“三郎么,”他摇摇头,叹口气,“你放心吧,他就是缺些时日,会想通的。我在高昌时劝过他几句。”
楼月看了看他:“如何劝?”
“还能如何。”孙焕道,“自是用九兄和谢家的恩义。他们出生入死,岂不比儿女之情来得深厚。”
楼月明白过来。
裴渊和谢家的恩义,来自于谢攸宁的兄长谢永宁。
那时是深秋,裴渊领了一百人意外遭遇戎人牙帐,谢汝宁紧急驰援,但终于寡不敌众,谢汝宁中箭。
裴渊没有谢汝宁抛下,将自己的铠甲裹在他身上,绑在身后,杀开一条血路,终于将将士们带了出来。但谢汝宁伤得太重,在那个星辰明亮的夜晚,谢汝宁走了。
那时,孙焕也在其中。他已经崩溃,精疲力竭,是裴渊替他收拢起溃散的兵马,亲自押棺,疾驰了三天三夜,回到了代州大营。
也是那一年,他们一起将谢汝宁的灵柩送回了江州的谢家,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带上了年少的谢攸宁。
孙焕的思绪回到当下,露出苦笑,道:“三郎一直感激老九,对他甚为崇敬。你放心吧,老九心爱之人,他不会抢。”
楼月也苦笑,没说话。
正是因此,他才知道谢攸宁的失落。最爱的女子和最崇敬的人,当真是个折磨。
*
晚云和楼月笑嘻嘻地走开,临时起意,打算再去钓几条,晚上吃。
孙焕又继续折腾鱼去了,一时小棚子里只剩下裴渊和谢攸宁二人。
远处的冰河上,小童欢笑的声音隐隐传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与几人追逐着,似乎在比谁在冰面上滑得远。
裴渊望着那边,没多久,收回目光。
谢攸宁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碗茶。
自从高昌回来后,谢攸宁还没有单独和裴渊说过话。里头的尴尬,二人心知肚明。
但这样不是办法。河西道军府如今只有他二人执掌。大军归来后,后头的事情还有许多。裴渊身为主帅,必定得让这件事情尽快过去。琇書蛧
裴渊看向谢攸宁,道:“三郎,随我走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谢攸宁应下,将茶一饮而尽,随即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疏勒河走。
关外的的风向来是一阵一阵的,今日却难得的和煦,伴着阳光,虽然冷,却颇是舒服。
裴渊负手走在前头,等了他两步,二人并肩而行。
“前几日,我收到了你母亲写来的信。”裴渊道,“她在信中又说起了你兄长的事,想来平日给你的家书之中,也没少提及。”
谢攸宁轻轻“嗯”了一声:“母亲是让我别忘了。”
“此事早已过去,你不必放在心上。”裴渊直截了当地说:“仔细想来,从你兄长出事以后,我就未曾与你好好聊过这些。”
谢攸宁挠挠头,说:“不说也无妨,从前许多细节,凤亭都与我说过。”
裴渊却笑了笑:“凤亭那性子,跟你说的必定添油加醋,每回都不一样吧?”
谢攸宁也展露出些许笑意。
裴渊凝视他。谢汝宁离世时只有十七岁,比此时的谢攸宁还要年少些。但二人长得很像,也难怪孙焕对那事情念念不忘。
“过往的琐碎我就不说了。”裴渊徐徐道:“当年凤亭为主将,我为副将,在主将失措之时,无论谁处在我的位置上,都会做和我一样的事。你兄长是我等同袍,无论何人都不会将他抛下。我看好你,器重你,也是因为你本就出类拔萃,而非因为你是谢汝宁亲弟,明白么?”
谢攸宁微怔。这确实是裴渊第一次和他说起这话。
“明白。”他说。
“其实这话,我应该在你入河西道之时就与你说。”裴渊看着他,“只是我极少与人心里话,有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攸宁不语。
在他的印象里,九兄不仅极少说起心里话,就连这样表露弱点也极其罕见。让他有几分不自然。
“九兄为何与我说这些?”谢攸宁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还有一些心里话要跟说,”裴渊道,“关于云儿的事。”
他突然提起晚云,让谢攸宁有些措手不及。
“我与云儿什么事也没有。”他说道,声音却有些虚,“九兄切莫多心。”
“我知道。”裴渊神色坦然,继而道:“我知道云儿跟你谈过,她也跟我谈过。但其实最应该好好谈谈的,是你我二人。”
谢攸宁目光一动,随即道:“九兄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不会起乱子。”
裴渊在心中叹口气。他知道谢攸宁是在安他的心,尤其在是在将黎出事之后,他们都太需要一份安稳。
他点点头:“三郎,这话我就说一次,以后我便再不解释了。”
谢攸宁看向他,认真地听着。
裴渊正色道:“你是我器重的副将,这些年来尽心尽责,骁勇善战,有你在,我很放心,我不曾选错人。我方才说了,我待你如何,与你兄长无关,更不会挟恩图报,要你在任何事情上退让。尤其于私事上,更无此事。你喜欢云儿,大可大大方方的告诉我。若今日云儿选择的是你,我也自会放手。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连生死都经历了,亦当坦诚。三郎,无论何时,我皆会遵守此言。”
谢攸宁回想起来,他似乎只有后来在高昌被裴渊问起,才提及他喜欢晚云的事。一直以来,他确实不敢提,也不知如何提。
“云儿与我的渊源很深。”裴渊徐徐提起旧事,“我那时独自在山中养病,她刚失去父母,没有依靠,逃荒来到山中。我与她相遇乃是意外,却在三个月中相依为命,此事,我一直铭记。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她有了师门,而我虽然有皇子之尊,却不过孤身独活。我曾想过远离她,可得知她心在我这里,我便决计不再退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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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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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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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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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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