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他,无言以对。
裴珏是父皇派来接他的。来到的时机,好巧不巧,正在自己被裴渊擒拿之后。
这说明,父皇早有了预料。
想到这一点,太子心中滋味一言难尽。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裴渊的病看着是真的不好了,就算能捱过这一时,也捱不过日后。
但凡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有谁治好过?
这念头起来,胸中积郁之气便似被清风吹散,畅快了许多。
不过,太子仍然知道返回京师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心中太恨,恨不得现在就把裴渊掐死,他想看到他咽气的那一刻。
裴珏又道:“父皇和母后十分记挂兄长,都在等着兄长回去。”
“知道了。”
太子冷眼看了眼裴渊,转身离去。www.xiumb.com
裴珏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几个皇子之中,他虽然不是最受器重的,却是最稳当的,故而今日之事,父皇会交给他来做。
太子忽而停下步子,转头问裴珏:“你方才说,是奉了父皇之命来此。”
“正是。”
太子盯着他:“那么父皇之命,究竟是让你领太医署过来,还是来接我回去?”
裴珏微笑:“父皇只是怕老九年轻气盛,办事冲动,伤了兄长。”
太子听罢,大笑一声,只觉苍凉。
父皇是怕老九杀了他。
他惨然一笑,“我在父皇眼里竟如此无能。”
裴珏神色仍旧恭敬:“兄长哪里话,父皇最关心的还是兄长。”
*
送走了二人,晚云困惑道:“三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确实。
楼月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如今师兄还昏迷不醒,整个玉门关官阶最大的就是杨总管,可他还有满屋子的事务要料理,照顾不好太子这尊大佛。带走也好,省的我们还得成天琢磨着他的吃喝拉撒睡。”
是啊,这讨人厌的太子终于要走了。晚云心想,可阿兄还不醒……
她给裴渊敷上冰囊,看着裴渊,面色沉了下来。
她趴在床沿,注视着他消瘦的脸,未几,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了,晚云索性将头发拆开,给他重新整理,束了起来。
而后,她找了把小刀,替他修理鬓角,边修边道,“阿兄平日都是自己修鬓角么?我觉得不修也好看。从前你在那山里时,什么也不做,照样光彩照人……”
想到当年,晚云鼻子一酸,眼睛又红起来。
楼月刚出去一圈,折返回来,看见挽云手里拿着小刀,大惊:“你做什么?”
挽云手一抖,几乎让裴渊那鬓角破了相。
她瞪向楼月:“你大惊小怪做甚?”
楼月上前抢过刀子,推开她,道:“你一个女子,会修什么鬓角,我来。”
说罢,他卷起袖口,左右比划。
晚云坐在一旁看着,心不由吊起来。却见楼月虽是个大咧咧的粗人,做起这些精细活来却毫不含糊。
那刀在他手上犹如使绣花针,没多久,裴渊的鬓角就修得齐整,连带那张脸的气色也看上去好了些。
虽然晚云心里明白,这都是面上功夫。
发现她不说话,楼月看过去,只见她注视着裴渊,目光定定的。
他一向看不上晚云,觉得她是个突如其来的累赘,胆敢跟他顶撞,还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但虽然如此,蓦地见她这般消沉,话也少了,楼月却觉得很是不习惯。
“三殿下不是寻常人。”他忽而道,“圣上派他来,有圣上的深意。你放心,他一向物尽其用,就算不喜欢师兄,也舍不得师兄这一身能耐,故而我敢在三殿下面前据实以告。三殿下是个通透之人,深知圣上性情,师兄这边一应所需,他都会尽量办到。”
晚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嗯”一声。
*
次日,去沙州采买的冯安回来了。除了货物以外,冯安还带回来一人。
“那安国人就住在回春堂里,正月就来了,一直等小郎回来。听闻小郎正在玉门关,央了许久,说务必要见小郎一面。”冯安对晚云道,“我寻思着安国人多善经商,小郎要采买的香材,此人兴许有线索,便把他带了回来。”
安国人?晚云刚翻检了许多药材,一边洗手一边寻思着,心中倏而一惊,不会是……
她赶紧随冯安到官署,见花厅里有个胡人正对插着袖,候在门边上。
二人仅有一面之缘,而那人一眼就认出了晚云,上前深深一拜,喜道:“小人福禄见过常郎,不知常郎还记得小人么?”
晚云自然记得他。这个叫福禄的人,便是姚火生留在凉州的手下。
她亦拱手回礼:“足下是珍宝阁的掌柜?”
“正是正是!”福禄有些许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凉州事发后,小人曾收到公子的信,说常郎日后便是珍宝阁的主人了。小人左等右等,不见常郎前来,想无论出了何事都要当面说清才好。公子在信中提到,常郎是仁济堂的人,于是小人斗胆,到堂中打探,然磨硬泡,才终于知道常郎往玉门关来了。小人不敢耽搁,于是一路追到了沙州,又听沙洲回春堂的人说,常郎去了高昌……幸而如今总算把常郎等回来了。”
晚云没想到此人居然花了这么大气力来找自己,听了这番讲述,诧异不已。看此人面相忠厚,她忍不住腹诽,好好的铺子,好好的手下,姚火生是造了什么孽。
她让冯安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库房里,与福禄寒暄一番,请他落座,又亲手给他上茶。
福禄却似乎很是迫切,望着晚云:“常郎一直不曾露面,不会不要珍宝阁了吧?”
不等晚云回答,他抹了抹眼泪:“小人知道公子做了不好的事情,可公子的性子不坏,只是因为宇文将军曾对公子有恩,公子又是个重义气的人,这才不得不帮他。常郎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安国人做买卖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会给常郎惹麻烦,常郎切莫丢下这铺子不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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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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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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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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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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