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阳怪气地笑一声,啧啧叹道:“九弟也真是,兄长率五万大军亲征,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在高昌城舒舒服服地等着,岂不美哉。”
说罢,他瞥了一眼太子:“对么,兄长?”
那脸上笑得纯良,太子冷眼扫他,不搭话,却转而向晚云追问:“郎中还未答话。”
晚云听太子紧张的语气,一时竟不知他到底是担心裴渊有事,还是巴望着裴渊出事。
她心头冷笑,神色平静:“禀太子殿下,自征战以来,九殿下的头疾已数度发作,且越发频繁,乃病入膏肓的征兆。若再得不妥善修养,恐怕……”
太子听罢,凑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晚云:“恐怕什么?”
晚云抬头看他:“恐怕伤及性命。”
此话一出,帐中一片寂静。
那阴鹜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被晚云看在了眼里。
“大胆庸医!”未几,太子沉下脸,厉声斥道,“九弟一向身体康健,镇守一方,哪里来的病入膏肓。惑乱军心,其心可诛!来人,去请医帐医官前来,将这庸医押出去!”
晚云见太子是要来真的,神色一紧,手上却被裴渊暗自捏了捏。
“兄长且慢。”只听他开口道,声音疲惫。
太子赶紧上前,温声道:“老九你说,为兄在此。”
那声音让晚云起了鸡皮疙瘩。
“算了。”他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莫说再换个医官来,就是父皇找了文公来,也是一样的说法。让我歇一歇,兄长问的事,容我睡醒再详禀。”
太子正要说什么,裴瑾劝道:“兄长,你看他的脸色,连说话的气力都快没有了。兄长也该去歇一歇,今日还要与那些戎人商议纳降的后续之事。”
想到那些戎人,太子的脸上浮起些厌烦之色。
“罢了。”他说,“我稍后再来看你。”
说罢,他又对裴渊宽慰两句,起身离去。
裴瑾看了晚云和裴渊一眼,也跟着太子离开了。
帐中只剩下裴渊和晚云两人,待脚步声远去,晚云的脸色即刻拉了下来。
“你既然又犯病了,为何还要陪着太子说话,整夜不眠?”她皱眉道。
裴渊却一脸无所谓:“昨夜商议的都是要紧之事,且这次不算厉害,我能忍得。”说罢,他却看着晚云,温声道,“倒是你,骗太子,好大的胆子。”
晚云道:“我骗他什么了?”
“说我病入膏肓,快要死了。”
晚云想说你这病若真不管,的确会病入膏肓死期不远。但她知道最了解他病情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看着裴渊那无所谓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做错了?”沉默片刻,晚云问道。
裴渊勾了勾唇角,“你做的很好。”
晚云忆起太子的眼神,撇撇嘴角:“好什么好,我后悔了,本想诈他一下,阿兄方才看到了么?他可高兴了。可诈出来了又如何?我又不能斥回去。”停了停,她小声道,“我替阿兄不平,可什么也做不了。”
裴渊注视片刻,道:“你想斥他,为何不斥?”
晚云怔了怔,瞪起眼睛:“可那是太子啊。”
裴渊淡笑,却看着她,神色认真。
“我方才说不放心,是真的。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放心你,担心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欺负,受委屈。和我沾上关系就是有这不好,会让你成为别人的靶子,也会让你有畏惧。”说着,他话锋一转,“可只要有我在,你大可有恃无恐,谁让你不痛快,大大方方地骂回去,就算是太子也无碍。”
晚云愕然:“当真?”
“自是当真。只要是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就堂堂正正地去做。若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当这亲王何用?”
晚云望着他,心头浮起些欣慰。
她眨眨眼:“如此说来,我也可顶着阿兄的名号去作恶?当个小霸王,吃喝随意,谁要敢斥我,我就拿阿兄压他们。”
“好。”裴渊微笑,“你可随意。”
晚云的唇角弯了弯,却没说话。
帐中忽而陷入一阵寂静。
“阿兄歇息吧,我先回去了。”晚云开口道,说罢,收拾了药箱,起身便要离开。
裴渊却察觉出一样,扯住她的衣角。
“云儿,”他看着她,“你有话要说?”
晚云回头,嘴唇张了张,脸上倏而泛着红晕。
似乎下定了决心,她重新坐下来,与裴渊四目相对。
“阿兄昨夜为何亲我?”她说。
裴渊愣住。
帐中登时寂静,二人对视着,裴渊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少顷,道:“你那时醒着?”
“阿兄又是拉被子又是摸我的头,我怎会不醒?”晚云道。
退无可退。
裴渊反而沉静下来。
他想问:“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亲你?”
但话要出口,打住了。他知道晚云的聪慧,不会不知道答案。
亏他昨夜还提醒她莫忘了在高昌时说的话,让她好生思量。如今看来,她完全不打算往那个方向想,只想一心与他当兄妹。
所以不惜这么问,让他尴尬,甚至有逼他就范的意味。
就像猫儿露出了爪子。
裴渊自然不会从。他做事,向来认定了方向便会贯彻到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不过对于晚云,他知道不可用来硬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担心她拒绝成了习惯,以后都不必过脑了。也担心给她太大压力,反而将她逼走了。xiumb.com
因而,穷追猛打不是办法,遇上她这类不怕打的,只好以退为进,徐徐图之。
裴渊觉得着实郁闷,怎么喜欢一个人,还须得用上兵法?
同时,他再度后悔自己先前托大,说什么“做一辈子的兄长”,现在反而让自己掉到了沟里,进退两难。
晚云坐的笔直,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裴渊亦不闪躲,坦然问:“我亲你有何不妥?兄妹亲昵,乃是常情。”
晚云皱皱鼻子:“那是小童的兄妹才亲来亲去的,我和阿兄都是大人了。”
“你我做小童的时候可不曾亲来亲去。”裴渊反驳道,“我不过是补上。”
说罢,他看着晚云:“你不喜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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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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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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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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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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