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望着他,不明所以。
“但后来,”裴渊苦笑,“这误会竟然挡住了我自己的路,害我百口莫辩。故而那日,我临时起意,索性把薛鸾留下来,让她说说清楚,还我清白。”
“还我清白”四字一出,晚云怔了怔。由裴渊嘴里说出来,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无辜,仿佛一切都是别人所害。
“可你真不给面子。”裴渊道,“叫也叫不住,我也不能把你死摁下来。那时候突然觉得,你要是不乐意,我还真的那你没办法。于是琢磨着私下里再跟你说一回,你要不信,还可以问三郎和阿月。”
可她忍住了,道:“还是那句话,此乃阿兄的私事,为何要与我澄清?”
裴渊咽了咽,这话竟然如此难以启齿,“我须得把真相告知与你,才能……”
兴许因为头一回,日后多说就好了。
他亦强作镇定,认真说道:“云儿,我不想当你的兄长,想做你的郎君。”
*
次日晨起练功,谢攸宁和楼月打的酣畅淋漓,却唯独不见裴渊。
楼月道:“昨夜似乎和常晚云聊了许久,累了。”说罢,回屋洗漱更衣。
谢攸宁正要回自己的房间,看看裴渊从主院里走出来。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谢攸宁站立片刻,忙跟上去。
二人落座之后,康宁送上早膳,道:“小人给娘子熬了粥糜,待会就给娘子送过去。”
裴渊想了想,道:“她喜欢吃桃花糕,待会去市里多买些,三不五时给她送。她近来清减了,又生病,光喝粥不顶事。”
康宁笑着称是,便赶紧买小吃去了。
谢攸宁搅了搅碗里的粥,只觉心头就跟这粥一样纠结。
昨日关于晚云的去留问题,裴渊的态度强硬,他怎么也说服不了。后来楼月出面,半开玩笑半严肃地用脑袋担保,必定将晚云平安送回关内,他才不得不退让。
他问:“昨夜九兄见着云儿了?她身子如何?xǐυmь.℃òm
“好些了。”裴渊道,“她这是急症,来得快,去的也快。昨夜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害我陪着她晚睡。”
谢攸宁怔了怔,料想这确是常晚云会做的事。只是,云儿也真是的。九兄不乐意,她为何还缠着他说话?他就那样好?想到这里,又不由得郁闷。
“对了,云儿跟我提起一事,我正要问问你。”裴渊边吃边道。
“你问。”
“她回来那夜,我去见薛鸾,你去跟她说了什么?弄得她很不自在。”
谢攸宁小声嘀咕:“她竟跟你说这个。”
“怎么了?”裴渊不解地看他,“云儿小时候便是这习惯,与我无话不谈。”
说罢,他笑了笑:“我那时不爱说话,她便守在一旁,等我愿意说了,她才说。真傻。”
谢攸宁看他的模样,总觉得裴渊今日有些怪异。
方才的笑只一笔带过,却异常灿烂,甚至有几分刺眼。今日的话也多,不仅多,而且不中听。
例如刚才的话,是在炫耀么?
裴渊倏尔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问:“你还未答我,那日和云儿说了什么?”
谢攸宁放下筷子,捧着杯子喝水,坦诚道:“我跟云儿说,我喜欢她。等班师后,我想带她回京师去见我父母,而后随她去仁济堂拜见文公。等两家和议,定个吉日子……娶她。”
他咽了咽,撇了一眼裴渊。只见他平静地吃菜。可谢攸宁知道,他看起来越平静,就越可怕。
果然。他说:“不打算告诉我?好歹我是云儿的兄长。”
“自然要告诉。”谢攸宁赶紧道:“只是九兄近来要操心的事太多。此事又并非迫切,我想等一切平定了再说。”
裴渊不置可否,又问,“你这话不嫌说太早了?你是永宁侯世子,一家子日后就指望你,你父母对你的婚事一向甚是重视。云儿无父无母,仁济堂并非显贵,你父母未必喜欢这样的身世。可如今你跟云儿连嫁娶都提了,万一她乐意,你父母不乐意,你岂不是让她委屈了?”
“肯定不会!”谢攸宁当即道:“此事九兄放心,我有信心说服父母。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就非娶不可,这点谁也拦不住,就是谢家十八代祖宗立在我跟前也是一样的说法。”
裴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云儿怎么说?”
他的神色眼见地暗淡下去,裴渊差不多就懂了。
那丫头还骗他,说她想好了,要跟谢攸宁好好相处。
心中长叹,果然人长大了,全身都是心眼。好在他知道谢攸宁是个什么脾性。要是他应了,定然会闹得天下皆知。
“九兄。”只听谢攸宁哀怨道:“你说,若我不问她的意思,让耶娘找官媒上门去提亲,文公能不能越过她应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渊道:“你都这么问了,还想不到结果?实话跟你说吧,云儿去年被文公拉去广陵相亲家,她一个都看不上,连夜一人一马跑到凉州找我来了。她不愿意的事情,文公也管不着。”
“看不上么?”谢攸宁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裴渊,心虚道:“不至于看不上吧?我觉得,在往玉门关的路上,云儿对我还是有些意思的。可惜我动心的太晚……”
话没说完,裴渊放下碗筷,看着谢攸宁,郑重道:“你日后别再打云儿的主意。”
被如此明确的禁止,谢攸宁心生怪异。
正要问为何,只听裴渊淡淡道:“她心里头有我,我也有她。”
谢攸宁闻之大惊。
心中未定,忽听碗筷落地的声音。他们寻声望去,是楼月摔了碗。
他站在门前,目瞪口呆,惊得合不拢下巴。
*
经过薛鸾之事,裴渊不放心晚云独自留下,却也不能叫谢攸宁留下陪她,那便只有楼月。
楼月看着白茫茫的院子,感慨万千。没想到瞬息万变,如今的他只想一头扎进雪地里。
师兄失足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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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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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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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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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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