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掩嘴笑:“我们这才开始干活,怎么能歇着呢。娘子若害羞,我等转过身去便是。”
晚云也不客气,自己转过身去,除了衣服和层层裹胸,然后快步跳到浴桶里,沉了下去。
仆妇笑道:“娘子真是调皮。”
她们伺候得很是尽力,走过来,又给她散开发髻,替她洗头。
晚云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能闻到一股味道。她有些难为情,仆妇们却仍旧恭维:“娘子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待会用胰子和香膏给细细清洗了,保准似乌缎一般。”
当然,她们伺候得再体贴,晚云也知道这是郎主给的。
这是他欠她的,她心安理得。
她的头靠在浴桶边沿上,眼皮不由得开始打架。忽然,她听到有人在说“金陵公主”,忽而抬起头。
“娘子怎么了?”仆妇笑盈盈地问。xǐυmь.℃òm
“你们说金陵公主,怎么了?”
“哦,我们方才说,汉家女子保养的真好,金陵公主亦是如此。”
晚云坐直了身子:“你们认识金陵公主?”
仆妇低声笑:“公主那样尊贵,哪里轮得到我们认识?不过公主貌美,众人皆知。娘子若是好奇,明日戎王出巡赏灯,公主随驾,娘子何不出去瞧瞧?”
“是呀是呀,公主一年到头也难得出现一次,明日机会正好。”
晚云有片刻失神,问:“何处赏灯?”
“宫城外的长街呀。明日无宵禁,可热闹了。娘子远道而来,正好去玩耍。”
晚云心不在焉地听着仆妇们聊天。她心想,明日这样的场景,阿兄和谢攸宁定然也会去,若是这样,郎主必定不会让她现身。
带仆妇替她擦了香膏,修了指甲,盘起长发,再换上新衣裳,她还后知后觉的。她神色郁郁地回到前厅时,宇文和郎主都在。二人有片刻惊讶,她自己打量,才发觉换了女装。身上穿了百碟刺绣窄袖短衫,配绛色襦裙,披烟色画帛。头上束起小巧的飞燕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头上插着并蒂莲的汉白玉梳,还有只白兰玉簪,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怎么了?不好看?”她拧着眉问。
郎主清了清嗓子:“怎么会,女子这么打扮再好不过了。过来坐,喝茶。”
也不知从何时起兴起煮茶饮茶之风。这东西喝起来麻烦,从茶叶、煮茶的水到茶器,再到不同茶叶搭配的不同香料或盐巴,样样考究。
从前在东都,师兄每请人道家中做客,都要郑重地煮上一壶,说这样礼数才周到。晚云看裴渊屋里也有这么一套。只是他忙于战事,还未有闲心倒腾。
晚云看茶罐旁的罐盐,边跪坐下坐边道,“我不喜盐花。”
“就你要求多。”郎主埋怨道,让石稽另取一红泥小炉,新开一锅。
子时至,城中各处响起了鞭炮声,家奴纷纷来到庭院中给郎主道福,求郎主派新钱。
郎主笑着挥挥手,就见石稽拿出早就备好的新钱,阿沁替他一一派去。
众人说着吉祥话,高高兴兴地散去。
阿沁拿着新钱转到晚云跟前,郎主却打了个手势,将新钱捏到了自己手里。
晚云看着他,不知所谓。
他抽了抽嘴角:“你与文公守岁时,不曾说吉利话么?”
“计较这个?”晚云往嘴里扔个块蜜饯,道,“我们仁济堂全年无休,第二天还要开店迎客,没人守岁。”
“真的?”
当然是假的。
仁济堂守岁可是大场面。凡到过年,各个分号的门人若是想回来,随时欢迎,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十日。通常几百上千号人一道,吉祥话得说上一个时辰。她这么说,只不过不想给他拜年。
晚云淡定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将黎说一个?”
宇文闲闲地躺在榻上,道,“没力气。”
“没意思。”郎主恼道,“去睡吧。”
“话说。”晚云定了定心神,“听闻明夜有灯会,金陵公主出来看灯,让我去看看吧。”
郎主微微挑眉:“你是去看公主还是看情郎?”
晚云已经习惯他的打趣,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主要看公主,若情郎在,顺带看一看。”
“做梦。”
“让她去吧。”宇文鄯忽而道,“让她死心也好。”
郎主感慨:“今日可真是吉日子,将黎居然帮人说话了?”
宇文鄯不与他废话,“给你道个福,让她去吧。”
晚云也拜了拜,“给你道福,万事和顺,我不用新钱。”
郎主嗤笑一声,仍然给了他们新钱,“瞧你们这狗样子。去就去吧,不过我有言在先,让捅了什么篓子,我决不轻饶。明白了?”
“明白。”
*
晚云蹦蹦跳跳地回屋。
郎主凝视她的背影,笑道:“顶美的小娘子,装什么男子。”
宇文鄯侧卧在榻上,撑起头,道:“我已无大碍,明日既然出去了,就让九兄把人带走吧。”
“那岂不便宜了裴渊。”郎主不情愿地摇摇头,道:“让我再想想,总归要他给点什么。”
宇文鄯不由得困惑:“你对九兄有何不满?你二人并无交集。”
郎主摸摸下巴,沉默良久,拍案道:“嫉妒。我必定是嫉妒他了。”
宇文鄯抽了抽嘴角,头一回看人把嫉妒说的如此直白和坦然。
“唉,我怎么能嫉妒呢?”郎主烦忧道:“可他确实运气好啊。本来出身差,先天不足,还被送去当质子,这辈子就完了。可如今看来,军功满身,美人在怀,嫁了人的和没嫁的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喜欢他,连阿瑶的弟弟也喜欢他。”
他忧伤地看向宇文鄯:“快叫声姊夫,安慰安慰我。”
宇文鄯只觉得额角跳突。过去从阿姊宇文瑶那里知道此人离谱,却没想到如此离谱。
亏得那时,阿姊还笑道:“他那傻气模样可爱十足,阿弟若与他相处,必然喜欢。”
喜欢才怪。
“你不是我姊夫。”宇文鄯冷声道:“莫再提阿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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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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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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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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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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