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仔细打量随信来的玉佩,这面刻着“子靖”二字,正是他给晚云的那枚。而玉佩上的丝绦断的整整齐齐,显然是利器所致。
“不是。”裴渊神色沉沉,“我并未跟叔雅提过,他亦无从得知云儿有这枚玉佩。”
而且,公孙显若是疑心此事,必定亲自来寻,不必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手段。
孙焕问:“那你有线索?是何人所为?”
裴渊细细摩挲那块玉,眯了眯眼睛:“有人诱我往高昌。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他沉默着看向西方,神情肃杀。
*
晚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瞪着眼睛,看着对面那带着银面具的男子。
刚才,他恬不知耻地向她提了要求,要她救马车上的另一个男子。
“我们不是敌人,我也不想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那样甚是无趣。”男子道,“你把事情做好了,我放你回去,这样不好么?”
晚云恨恨地看着他。
她身上用作防身的东西,无论是短剑还是各种奇药,都在她被劫持的时候搜出来扔掉。毋庸置疑,这人对她的本事很了解。
“我不介意救人,”过了一会,晚云道,“可你总该让我知道他是谁吧?我出手艺,你出诚意,连钱财都不用,稳赚不赔。”
男子摇摇头:“我最讨厌跟人讲价钱。不过让看也无妨,反正看不看都得救。只是,你看了别后悔。”
说罢,他将马车中间的一道帘子拉开。
晚云这才发现,这马车当真宽敞得很,竟还有一处隔间,里面躺着个人。
而当她看清那人地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竟然是宇文鄯。
*
“好了,信守承诺,赶紧动手吧?他也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了。”
晚云狐疑不已:“他不是……”
“不该问的别问。”男子打断道。
晚云蹙起眉头,犹豫片刻,抬手掀开他的衣服。
他被粗糙的包扎过。长剑穿胸而过,按道理早就没命了,却还吊着一口气。
她看了看伤势,随即盖上毛毡,冷冷道:“缺医少药,我能做的不多。”
“缺医不假,药不少。”男子搬出个八角宝相花木盒,里头满满当当地摆着瓶瓶罐罐。
晚云随时拿起一个,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仁济堂制供。这是御用的贡品。
她诧异道:“你是宫里的人?”
男子诚恳地建议:“你还是少问为好。知道的太多,我会忍不住灭口。”
此人背景不浅,晚云不敢贸然顶撞,暂且依他所求行事。
她在瓶瓶罐罐里发现不少宝物,其中竟有一味紫金丹。
这颗丹药值万钱,仁济堂一整年也只能做一小瓶,全都送入宫中。她晃了晃瓶子里的分量,至少可帮人吊两年的命。
当真暴殄天物。她不由得腹诽。
*
这马车里当真一应俱全,就连烧好的沸水都有。晚云在宇文鄯嘴里放了个紫金丹。施以金针,污血从伤口流出,再剪除腐肉,包扎。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能不能或就看他的造化了。”她平静地说。
“你得记住,他若能活你就能,他若不能活便只能怪你命不好,明白了?”m.xiumb.com
晚云不情愿地点头。
车帘一晃一晃,露出窗外皎洁的月色。
“我们去何处?”她问。
男子把弄着一支玉笛,不答话。
“我要给家里人送信。”晚云继续道,“不可让他们担心。”
“放心吧。”男子哼笑一声,“裴渊没那么笨。”
晚云看着他,飞去个眼刀。这人显然知道她许多底细。
但男子没有理她的意思,只摆弄着他的东西。
晚云拂了拂衣襟,缓声道:“既然知根知底,何不聊两句?”
“你有那个闲心,不如先干活。”男子扬扬下巴,“把他弄好了,你就能回去了。”
晚云扫了一眼宇文鄯,冷声道:“他能不能活还是个迷。就算能活,没两三个月哪里好的了?”
男子执起玉笛,敲敲她的脑袋,道,“好好干。”说罢,扬长而去。
*
马车一路西行。
晚云记得那日站在玉门关的关城上,阿兄说过,一路往西二千里,是戎人新据的高昌城。她还记得谢攸宁出关那日,公孙显曾经说过,谢攸宁有可能往高昌去了。
这么想着,她变得安心许多。若能找到谢攸宁,将他寻回来,也不错。
宇文鄯烧的迷迷糊糊,每日没有片刻清醒的。
晚云照顾他汤药,另有童子照顾他梳洗出恭。连那男子也没有这样的照顾。
男子话很少,在车上时,大多数时间读书。若停下歇息,会吹吹笛子。他安静而沉稳,并不似初见那日啰嗦。
奇怪的很,关外却比晚云想象中要平静。
晚云原本以为这里是戎人的地盘,时不时会受侵扰。可事实上,他们一路上出了见到东去的商旅,长途跋涉的僧人,就没瞧见其他人了。
男子对外人很和善,会将食物和水分给他们,和他们聊一路的风土人情和典故轶事。听到有趣的还记录下来。他有一本用线缝订好的本子,已经写了满满当当。
晚云虽然恨不得手刃宇文鄯和这男子,但人在屋檐下,她寻不得机会,也只好低一低头。
她想弄清楚此人的底细,便问:“你能借我看看么?”
男子笑问:“想套出我的行踪?”
“不借算了。”晚云坐回原位。
“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他揶揄。
晚云嗤笑一声:“我从不对长辈有意思。”
“我年纪大么?”男子左右打量自己,“这身形较我十几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哪里瞧出我年纪大了?”
“可见你十几岁时就不怎么样。”
男子叹口气:“你这样不好。不仅伤人,还伤自己。”
晚云想了想:“我说你年纪大,怎么就伤了自己?”
“兴许你今晚会没饭吃。”
晚云:“……”
*
宇文鄯有慢慢好转的迹象,小年那日,他清醒了两个时辰。
晚云觉得,他大约是嗅到年饭的香气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道:“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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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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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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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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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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