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觑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条皮带。
晚云束好,只见幸而她人瘦,外面再披上大氅,倒也不显得十分突兀。
“今夜你好好歇息,明日辰时便要出发。”裴渊道,“路上必是寒冷,这些衣裳你须得穿好。”
晚云应一声。
裴渊见一切妥当,起身正要离去,却听晚云唤了一声“阿兄。”
他回头。
晚云咬咬唇,道:“我今日对阿兄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后阿兄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告诉我,我会保护阿兄。”
裴渊的眉头动了动,少顷,双眸泛起微光。
“知晓了。”他声音温和,“歇息吧。”
说罢,他开门离去,身影消失在黑夜和呼啸的风雪之中。
*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终于收弱了些。
乌云压得东方只剩一线光,裴渊和谢攸宁轻装上阵,率五十越骑出发。十骑为先锋,二十骑分列左右,二十护后。
雪静静地飘,马蹄踩在雪地上如踩在棉絮里。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的原因,这回行军路上较来时有几分压抑。
没有人说话。将士的脸上绷的紧紧的。裴渊骑在前方,晚云看不清他的脸色,可一旁的谢攸宁晚云却清楚的很。他的神色并不轻松。
她深吸一口气,和他闲聊起来。
“有件事,我想问你。”晚云忽而道。
“何事?”
“冬至那日在都督府跟前,不是有个叫楼月的典军,就是摔坏我扇子那人,他是阿兄的师弟?”
谢攸宁才想起来。怪不得瞧着有几分眼熟,原来常晚就是那要人赔扇子的小郎:“竟然是你?我那时没注意瞧。你这么一说就对上了。尤其是蛮不讲理的模样,如出一辙。”
看晚云脸色阴沉下来,谢攸宁勾了勾唇角,答:“告诉你就是了。阿月是九兄的师弟,没错。”
阿兄怎么有那样的师弟,晚云不由得在心里嘀咕,随后问:“那他也是岳浩然的徒儿?”
“自然。”谢攸宁点点头:“不仅阿月是,九兄府上的长史公孙显亦是岳先生的学生。一文一武,听闻是岳先生给九兄准备好的。”
竟然连公孙先生也是?晚云微微蹙起眉头。
“可惜岳先生去了。”谢攸宁惋惜道。
“听阿兄说,岳先生是随阿兄的母亲去的?”
“似乎是。”谢攸宁回忆道:“你想必知道九兄的母亲贤妃有疯病的事。里头似乎有冤情,不得雪。岳先生怜惜妹妹,仇视裴家。贤妃去世后,九兄已有小成,岳先生可能觉得心中一股支撑的劲也没了,也跟着去了。这些我都是听阿月说的,你要想知道可以问问他。”
晚云听着谢攸宁说话,沉默不语,心中却变得明晰起来。
——他恨我。
她想起了裴渊从前说过的话,心中生出许多欷歔,忽而也明白了裴渊为什么说她不了解他。
她的确不了解他。
在这之前,晚云一直觉得裴渊什么都有,养尊处优,与她是云泥之别。可现在听着谢攸宁说的,全然并非如此。
“到地方了。”他盯着前方,又恢复了方才的严肃,“该歇息用膳了。”
*
晚云有些怪异。
仿佛有一种未知的气氛在行军中弥漫。尤其是中午歇息用膳的时候,侍从们缄口不语,只有裴渊和谢攸宁在远处商议着什么,神情严峻。
赵焱给晚云送来块饼来。
她望着那边,小声问:“赵郎将,弟兄们怎么都不说话?”
赵焱笑道:“大将军和右将军议事,弟兄们自要安静些。”说罢,他向四周吆喝道,“都吃饱了,下午还要赶路,我等尽快赶到阳关,免得在外头吃雪渣子。”
众人纷纷应下,继续啃干粮。
再度启程的时候,裴渊走过来,将一柄小弯刀交给晚云:“这个你收好,保护好自己。”
晚云抬头看他,有些吃惊:“出了何事?”
裴渊没答话,却将她拉到一边,在地上摆了几个石子。
“我们正在去阳关的路上,阳关在玉门关南偏东,一百二十里。当下,我们在此处。”他把石子放在两关中间,“再往前十五里有一处荒废的村落。”
说着,裴渊看向远方,指了指:“看到那处黑点了么?那是一棵胡杨,村落就在它背后。若出什么意外,你就骑马往那村落里跑,到了以后先躲起来,等我们来找你。记住了?”
晚云的心撞着,连忙点头。
“我方才的话,你复述一遍。”裴渊道。琇書網
晚云随即说了出来。
裴渊颔首,看着她紧张的神色,拍拍她的肩头。
“无事,不过是防着万一罢了。”裴渊说罢,替她带上风兜,“记住我说的,别怕。”
晚云终于明白了心中那诡异的不安从何而来。
再度上路,她打量同行的每个人。只见他们眼神的交错,手指上细微的动作,上马时兵甲撞击的声响,似乎都透露着不寻常。
不知是否太过紧张,当晚云看见一个士卒低头经过谢攸宁身后,晚云瞥见他手中刀光,忽觉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谢三郎!”她大喊一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裴渊突然扑过来,抱着晚云滚落马背。晚云回神的时候,只见一支箭落在旁边的雪地上。
“缉拿反贼!”谢攸宁怒目一瞪,大喝道。
一时间,兵刃脱鞘声四起。
裴渊迅速地从雪地里起来,右手拔剑,白刃挥下,一个扑上前来的人胸膛被刺穿,热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晚云的氅衣。
“上马!”裴渊疾声催促。
晚云踉跄着爬起来,手脚紧张地不听使唤。
裴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推上马背,不知谁喊了一声:“抓住那个小的!”
有人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
“走!”裴渊用力拍马臀,骏马嘶鸣一声,飞奔出去。晚云差点被震落,忙抱紧马脖子。
她听见身后裴渊大呼一声:“散开!”她正要回头看,又一道流矢擦过她的身侧,她大惊,一踢马肚子,催马快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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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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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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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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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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