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算盘精。
晚云睨着他:“故而,方才张冼说让我过了年再回家,师伯答应了?”
“自是不曾答应。”方庆道,“你师兄下月二十三行冠礼,帖子我收到了。大雪天的,怕是一个月也到不了,我估摸着十八就得出发。给你顺延几日,你快快将你都督府中的破事了断了,再腾个一两日收拾收拾。”
晚云心里叹口气,该来的到底会来。
她闷闷地回到屋里,坐在榻上,信手拿起纸笔涂鸦。
她画的是都督府。
三进正门前东西两排护门,共十二戟,西面有登闻鼓。入门左右院为门房、杂役驻所。北进绕影壁为公堂,公堂东西院为功仓户兵法士六曹驻所,院北各有廊庑,往东西后院分别为府兵驻所和州学。绕过大堂为议事堂,东西各为都督、府尹、内史及司马驻所。议事堂后是书斋,隔着过道有一扇重花门,高墙耸立。
那是她未曾踏足的地方,都督府内宅,也就是都督起居所。
晚云提笔画了个大大的框,中间一个小人,持剑而立。又在一旁草勾几笔,添了几支桃枝。纵是强劲,也抵不过山风。而山风再强,也吹不倒人。那窄袖被风吹得似流水拂动,小人转身,舞起一串银色的剑花。
寥寥几笔,意境已成。
这小人,从她八岁起,就总是她画中的主角。无论画什么,加上这个小人才会觉得圆满。
似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恰似多年前的那段回忆。
晚云又将那小人看了看,伸个懒腰,吹了灯,自去歇息。
*
翌日旬休。
晚云才收拾妥当,家人来禀,说楼下有个女子嚷着要见他。
来人是个挺俊俏的少女,十几岁模样,圆脸樱唇,头上双丫髻梳的一丝不苟,穿着粉色的襦裙,脖子上挂了埋了翠玉的璎珞。
“你便是常晚,洛阳来的?”见到晚云,她简单行个礼,开口便问。
“正是。”晚云拱手回,“娘子是?”
那少女也不回答,只道:“洛阳和凉州可有不同?”
晚云不解,只简单回:“很是不同。”
少女将她仔细打量,却不说话。
晚云被她看的浑身起毛,进而问:“娘子要看病还是抓药?”
少女一笑:“你是常晚,我是张玲珑,张冼的女儿,父亲说你是我未来夫君。。”
*
这可怎么办?
晚云怏怏地陪张玲珑走在市肆间,只觉白眼要翻到头顶去。
凉州民风彪悍,女子也无拘无束得很。
昨晚那边才提出结亲,今日女儿就找上门来,找未来夫婿一起出门,说什么要多多了解。
晚云自是不想来,但架不过方庆那老狐狸,非说张冼最疼爱这个女儿,不许她得罪了,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又说这张玲珑,张冼自小是当男子来养的,出了名的大大咧咧任性骄纵,让晚云耐心点,小心伺候。
她仍然记得出门时,方庆那幸灾乐祸的神情,
凉州城不小,胡商络绎不绝,张玲珑熟稔地拉着晚云穿梭在骆驼和马匹里,却让她连连踩到各种粪便。
晚云一脸嫌弃。
“娘子到底要带我去何处?”她终于忍不住道。
张玲珑看着她,冷笑一声。
“怎么,”她说,“这便受不了了么?我可要告诉你,马市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几乎每日都要走一趟的,你若觉得你身娇肉贵,就早早识相将婚事推了。莫以为得了我父亲青眼便可成事。没那样的好事,我的婚事我说了才算!”
晚云愣了愣,登时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原来她是来拒婚的。
“娘子放心好了。”晚云随即道,“此事不过是令尊主张,我舅父不曾答应,我也不曾答应。”
张玲珑似乎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目光定了定。
“当真?”她怀疑道。
“自是当真。”晚云无奈,“娘子可带我去别处么,这里当真是熏死人了。”
*
离马市不远,有一处小寺院。门外的空地上,一棵大树的叶子早已经落尽,枝条光秃秃的。
晚云的鞋子底下沾了一层马粪,她皱着眉,在地上摩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张玲珑见状,道:“鞋子脱下来。”
晚云看了看她,依言将鞋子脱了。
张玲珑一手提起他的鞋,一手麻溜地抓起一把草,胡乱擦去鞋底的秽物。接着,又让她脱下另一只,接着擦。
晚云坐在一块条石上,看着她,不由好奇。
“娘子堂堂参军家的闺秀,怎会做这些活?”她问。
张玲珑不以为然:“做这些活有什么难,我父亲的坐骑,都是我伺候的。”
晚云更加惊奇:“你伺候马匹?家中的仆人呢?”
“他们伺候不好。”说到这个,张玲珑有些得意,“我有好几匹马,每一匹都是我亲自到马市里挑选的,养得膘肥体壮,无人不夸。”
晚云明白过来。心想好个张冼,平日看着一本正经,教出个女儿全无闺秀的样子,不但视男女大防为无物,癖好还特殊得很,别家闺秀喜欢绣花,她喜欢养马……xiumb.com
似乎察觉到了晚云的心思,张玲珑瞪起眼:“你与别人一样,都觉得我粗鄙么?”
晚云一愣,忙道:“非也非也,不过觉得娘子能干罢了。河西之地,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教人心生敬佩。”
这话让人听的舒服,张玲珑的脸色变得好看起来。
“那是自然。”她昂着头,一脸骄傲,“我还不会写字便已经学会了骑马,若是个男儿,当下也必定到齐王殿下的营中去了。”
蓦地听她提到裴渊,晚云心头一动。
“哦?”她说,“你才十几岁,便已经想参军?”
“十几岁怎么了,我父亲当年也是十几岁入的行伍。”
“你钦慕齐王?”
张玲珑奇怪地看她一眼:“那可是齐王,谁不钦慕?”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裴渊在河西确实名望深厚,无论何人,谈起他都是一副崇敬的神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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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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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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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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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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