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推开,迎门而进的男子清瘦挺拔,身穿玄袍,步履轻缓,气度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在徐徐雪风中飘然而至。
悠扬婉转的笛声便是从那男子手中横笛传出,笛声绵延回响,恍若万里夜空中飘风的雪花般飘渺空灵,回荡在麟德殿内犹如绕梁天籁。
殿中群臣像是被那笛声唤醒,纷纷从沉醉的美梦中清醒,犹如南柯一梦,神色恍惚黯然,还久久回味美妙梦境的余味,直到看见殿上持刀犯禁的厨子这才如梦方醒,异口同声急呼殿外侍卫擒拿刺客。
披甲持戟的侍卫蜂拥而至将厨子团团围困。
李显看见蓬锦如同看见救命稻草,颤声高呼:“国师快快救朕。”
蓬锦收起横笛,也不参拜径直走上高殿,见韦皇后依旧神志不清,连忙取出一道符咒烧成灰烬混于清水喂给韦皇后,喝下符水后,韦皇后顿感腹中翻江倒海,阵阵恶心涌上心头,一张嘴将先前所食菜肴尽数吐出,直到腹中空无一物吐出的只有胆汁黄水才清醒过来。
看见近在咫尺的厨子,视线落到他手中那把厨刀,顿时吓的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跌在李显怀中:“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显缩在侍卫身后,一边安慰韦皇后一边说道:“这逆贼对皇后下毒。”
蓬锦正想问明缘由,就听殿外宦官高声通禀。
太后驾到!
李显一惊,松开韦皇后连忙整理衣冠,太后自幼对其严苛,即便如今自己已贵为天子,但在太后面前依旧畏手畏脚,听到太后驾临,李显甚至感觉比眼前弑君谋逆的厨子还让他畏惧。
武则天在上官婉儿搀扶下迈入殿中,连日病疾让武则天消瘦许多,但威仪姿态未减分毫,在群臣的跪拜中踏上高殿,与持刀的厨子擦肩而过时面无惧色,目不斜视,好似根本没把刺客放在眼中。
李显手足无措,不敢直视武则天,诚惶诚恐行礼:“儿臣恭迎太后。”
武则天先瞟了一眼仪容不整的韦皇后,以及地上那滩吐出的污秽,满眼尽是轻蔑鄙夷之色,再环视殿下群臣,目光最后看向战战兢兢的李显,神色颇有失望之意。
“好,好的很,先帝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此寻欢作乐,好一群忠臣良才,好一位仁孝之君。”武则天卷袖端坐,睥睨众臣,不怒自威,“尔等与殿上弑君犯逆的贼子又有何异?”
武则天声音虽轻,群臣却如雷贯耳,全都吓到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显埋头解释:“太后,都是儿臣考虑不周,为李将军赐宴是想表彰功绩,原本儿臣准备请太后一同出席,但获悉太后抱恙所以才没去惊扰。”
武则天面无表情,还未开口训诫,被侍卫包围的厨子面露贪婪之色:“天公作美又来一只凤凰,两凤一龙齐聚此殿,真是不枉此行,看来我心心念念多年的龙肝凤髓终于能成菜了。”
武则天脸色一沉:“枭首!”
侍卫得令,刀剑齐上,厨子非但不躲反迎刃而上,体型虽臃肿但身手却异常灵活,一身肥肉犹如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伸手一擒竟硬生生折断面前刀剑,张口就放入嘴中咀嚼,断剑裂刀竟在厨子红口白牙间被嚼的粉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吞咽下肚。
侍卫见厨子竟能口食刀剑,全都面面相觑不敢再逼近半步。
“破铜烂铁,生硬乏味,就当是开胃小食。”厨子抹了一把嘴角,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殿上李显与武则天等人,对周遭侍卫视若无睹,提起厨刀又迈上一阶。
李显和韦皇后被吓的毛骨悚然,李显没站稳递到在地,魂不附体浑身抖的像筛子,武则天目睹厨子举动虽也心中暗惊,但正襟危坐,方寸不乱。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挡在武则天前面,被武则天一掌推开。
“你堂堂一国之君,当该侃然正色,不恶而严,别说是一名黔驴技穷的刺客,就是大军压境,四面楚歌也应是昂昂自若,临危不乱。”武则天神色不惊,处之泰然低声呵斥李显,“起来!给哀家坐到龙椅上,太宗曾在这麟德殿设定鼎宴,自此开创大唐盛世,别到你手上丢了这李唐皇室的威严!”
李显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即便坐在九五之尊的龙椅上,气度威仪不及武则天十之一二。
厨子再逼前一步,眼看已到跟前,跪在地上的蓬锦起身,掐出剑指凭空挥画,厨子刚想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忽然身体被阻,伸手触碰到前方,顿感灼痛由指尖传遍全身,犹如被真火烈焰炙烤痛不堪言,朗跄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看见面前竟出现一道金光符文,将他隔绝在台阶下。
厨子怒不可遏,挥刀便向符文砍去,只见火光四溅,可任凭厨子如何用力也无法损毁符文丝毫,反而厨刀撞击在符文上竟熔成铁水,沾染到厨子手背,顷刻间皮开肉绽烧出一个洞。
厨子惨叫一声,丢掉刀柄,低垂的手上伤口居然慢慢愈合,这才正眼看向蓬锦:“小小道士居然还有些道行。”
蓬锦气定神闲说道:“冲撞宫禁,冒犯真龙天威实属恶罪,贫道断不能留你,慈念你非世间凡品,千年苦修方有今日造化,若束手就擒,贫道愿留你精魂入世重修,如若再冥顽不灵,休怪贫道道法无情。”
“能破我浮生汤,你也算修行不浅。”厨子置若寡闻,冷笑一声,“就是大言不惭敢坏我美事,待我取了龙肝凤髓再将你一并入菜,瞧你这一身仙骨,刚好够我烹一道仙人烩。”ωωω.χΙυΜЬ.Cǒm
“浮生汤……”蓬锦一怔,转头看了一眼韦皇后吐出的菜肴,脸色顿时大变,连忙追问李显,“皇后先前食用过哪些菜品?”
李显吞吞吐吐答道:“贼逆准备了五道毒菜,前,前面四道是浮生汤、月来绳,还,还有佛心生莲和将军令,最,最后一道是龙肝凤髓。”
蓬锦神色凝重,摇头道:“菜肴中并无毒药。”
“那为何皇后食用后会神志失常?”李显追问。
蓬锦:“陛下可还记得,浮生汤是用何物所烹制?”
“用雪水加鸡肉还有鱼翅熬的汤底,最后加了童藕。”
“陛下可听闻过童藕?”
李显与韦皇后都愣住,细想还真从未听说过童藕。
武则天听出蓬锦话中有话,沉声问:“国师不妨直言,童藕是何来历?”
“太子元帅哪吒还未肉身成圣时,因触犯天条被问罪,为不连累父母,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当场自戕,此举孝感动天被免去天罚,太乙真人取仙池莲藕为哪吒重塑肉身,让哪吒脱胎换骨死而复生。”
武则天不明:“童藕与坊间神话有何关联?”
“莲生七孔,通人之七窍,既然莲藕能重塑肉身,那反之……”蓬锦欲言又止。
武则天蹙眉问道:“反之什么?”
蓬锦目光移到殿下李家家眷,一曲笛音破了浮生汤的魔障,殿内众人皆都清醒,可李家一门除了李蔚之外,其他人还是目光浑浊,神色呆滞,蓬锦让一名侍卫抱来婴儿,无论是先前宴席喧嚣还是此刻殿内鸦雀无声,始终没听见婴孩哭闹。
蓬锦掀开襁褓,婴孩虽面色粉嫩但浑身冰冷,早已没有了气息,左边胳臂上的肉一节一节像初生的莲藕,而右边……
右边的胳臂被齐肩削断!
蓬锦长叹一声:“反之初生的婴孩,天元未开,身体如同藕节不沾凡俗,是为童藕。”
武则天瞠目结舌,嘴角蠕动几下:“浮生汤是,是用婴孩手臂烹制!”
韦皇后听闻脸色骤变,捂住嘴一阵干呕,殿下李蔚听到自己幼子竟遭此毒手,心如泣血,引颈长悲一声,令殿中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蓬锦怒视厨子,厉声道:“非但是浮生汤,其他菜品所用食材同样骇人听闻。”
李显慌忙问道:“逆贼说月老绳是用六十年的黄泥牛筋所做。”
“陛下见过有六十年寿命的牛吗?”蓬锦反问。
武则天眉头皱的更紧:“莫非黄泥是另有所指?”
蓬锦答道:“敢问太后,女娲造人是用何物?”
“黄……”武则天刚一开口就噤若寒蝉,微微张开嘴,“黄泥,难,难道黄泥所指是人?!”
“甲子黄泥便是有六十年寿命的人,所谓的黄泥筋其实就是人筋……”蓬锦点头如实道来,“贫道奉旨追踪妖迹,今日观城内有妖气在上将军李群府邸聚而不散,遂前往查探,发现府中家仆皆被妖物所害,柴房之中还有数人被悬挂房梁,脚筋被抽浸泡于血盆之中,听闻陛下赐宴李家还恩允家眷一同出席,贫道就觉察其中必有危情,所以才立刻赶回宫中护驾。”
韦皇后面如死灰,再干呕几声:“难道佛心生莲,是,是人心所做?”
“李家家眷六神不明,分明是无心之人,如果贫道没猜错,想来早已被开胸取心,只是被妖法所摄,如今站在殿中只是空有躯体的行尸走肉而已。”蓬锦叹口气幽幽道,“皇后所尝的五色佛心,其实就是李家家眷的人心。”
李蔚目瞪口呆,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抚摸妻妾与家娘胸口,果真如同蓬锦所言,所有女眷都无心跳,指尖稍微用力,衣衫便陷入胸口,隐约能看见窟窿的轮廓。
李蔚悲痛欲绝,跪在自己娘亲尸身前嚎啕大哭,就连武则天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侧脸闭目长叹一声。
李蔚肝肠寸断双手攥拳,重重锤击在地上,拧头看向蓬锦问道:“末将求问国师,将,将军令又是用我李家何人血肉所做?”
“少将军节哀。”蓬锦不忍与李蔚对视,迟疑良久才低声答道,“百灵之首所指并非麒麟,道法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有灵性,而百灵之首便是人,既然此菜被称为将军令,暗指所用人脑是……”
蓬锦欲言又止,李蔚已听明其意,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不由自主抽搐一下,站起身走到李群身前,颤巍巍抬起手,触碰到李群额头竟发现天灵盖是被粘连上去,等李蔚揭开父亲头骨,里面竟只剩下一滩血水。
殿中众人全被惊骇到,韦皇后一声尖叫,再吐一口黄水。
李蔚接连遭受重创,一场恩赏的宫宴竟让自己家破人亡,一时怒火攻心,夺过身旁侍卫长剑直指厨子,怒不可遏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与我李家有何深仇大恨,为何要用这等丧尽天良的手段残害我一家老小?”
蓬锦居高临下看向厨子,冷冷说道:“他根本不是人!”
李蔚一惊:“那他是什么?”
蓬锦两指夹起一张道符,闭目竖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玄天正气,黄老之精。吐水万丈,荡涤妖氛。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咒完符成,蓬锦双眼一睁,手中道符向厨子急射而出,厨子也不躲闪,道符击中他身体顿时腾起一团烈焰,未听到厨子发出哀嚎,好似蓬锦所祭出的道火根本伤不了他。
只是在漫天火光中,麟德殿内的众人看见厨子身上的皮肉渐渐开始裂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随着皮肉被烈焰灼烧殆尽,所有人瞠目结舌,这才看清从厨子的皮囊下竟然慢慢露出一头凶神恶煞的妖物。
那妖物浑身漆黑,羊身人面,圆眼吊睛,妖首有一双弯曲的兽角,全身寒气围绕,张开的巨嘴之中利齿如锯,在火焰中,妖物引颈长吼一声,声音振聋发聩令众人无不闻风丧胆。
站在最前面的李蔚寒毛卓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蠕动喉结问道:“这,这是什么?”
“能炮制世间美食,皆因其生性贪吃,能食天下万物而不知足。”蓬锦缓缓走下台阶,看着咆哮的妖物面无惧色说道,“此妖物便是四凶之一的饕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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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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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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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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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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