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沁玥就坐在凉亭里,正陶醉地抚琴。
不得不说,她在琴棋书画上下过一番狠功夫。
这一点上,唐燕凝自叹弗如。
琴声自江沁玥的指端流泻出来,轻柔婉转,和着夏日里的威风,似能飞跃云端,跳跃欢腾。
琴美人更美,江沁玥一袭素衣若雪,熏风至,裙摆飞扬,翩然若仙。
此等美人,此等琴声,也难怪别院外不知道什么人以笛声相和了。
唐燕凝站在凉亭底下,捂着半边脸听着,琴声笛声缠绵交绕,又能互相成就。明明这抚琴之人,与墙外的吹笛之人相隔甚远,甚至应该是从未见过,却偏偏从这悦耳的音律之中,让人能够听出些心灵相通的意思来。
酸,太酸了。
唐燕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提着裙摆拾级而上,进了凉亭。
拍了几下巴掌,唐燕凝脸上似笑非笑,“沁玥表姐琴艺越发出众了。放眼京中,怕是少有人能与表姐相比。”
从进了别院后,三太太和唐燕华倒是有些跃跃欲试地想出去过,江沁玥却很是老实,除了出来吃饭外,几乎都窝在客院里,或是看书,或是抚琴,一派老实人的作风。
这也让唐燕凝派去的丫鬟失了警惕。
没想到这会儿,竟能叫她到了聆水阁这边来。
江沁玥停了下来,含笑站起身,“阿凝表妹,你没有歇晌吗?”xǐυmь.℃òm
“听说表姐在这里抚琴,我哪里还能睡得着呢?”唐燕凝走到了凉亭中间,谷雨立刻颠颠儿地上前,在石椅上铺了个坐垫请唐燕凝坐下。
唐燕凝在江沁玥的旁边坐了,托着下巴,示意江沁玥,“表姐继续吧,我听着挺好的。”
江沁玥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唐燕凝这副姿态,将她当做了什么?用来消遣的乐女吗?
“你呀,从前家里的先生让你学,你就总是偷懒。这会儿又来笑话我了!”江沁玥很快掩去了不悦,双手放在膝头端坐,神态端庄自然。一眼看去,谁也不会相信,方才那略带着些轻浮缠绵的琴声,是她弹奏出来的。
江沁玥掩唇轻笑,“要不,咱们手谈一局?我记得表妹的棋技还是不错的。”
墙外笛声忽起,清越欢快。
唐燕凝指了指外边,摇头道:“表姐你素来用功。老太太和父亲面前,先生只有夸赞你的。琴棋书画,别说我了,就算是我们姐妹三个捏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我脑子又没有被猪啃掉,干嘛要跟你找虐呢?倒是表姐你,外头的人笛声都急促了起来,是在催你吗?”
“表妹!”江沁玥皱起了眉毛,神色也郑重起来,“这话从何说起?我头一次来到这里,在这儿好好儿的抚琴,外头的事一概不知,外头的人更不认识。你这话,若是传到外头去,我岂不是成了轻浮之人?”
说到这里,她芙蓉般的脸上显出了怒色。
唐燕凝笑了一下,“表姐果然是守礼之人。不过俗话说,瓜田李下的呢,那道墙外边,就是山上的野路了。圣人移驾行宫,如今路上人来人往。表姐坐在这里抚琴,难免被人听了去。这不就是么,外头那个用笛声应和的登徒子,就定然是将表姐当成了可以随意撩拨的轻浮女子了。”
见江沁玥俏脸气得通红,唐燕凝眼中笑意更盛,“表姐莫气。咱们一起长大的,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到底别院离着行宫太近,圣人皇子重臣们都在,你在墙边抚琴,叫不知道你的人听了,难免要怀疑你居心叵测,想要攀龙附凤了呢。”
“我知道上次之后,表妹便对我心存不满。”江沁玥已经被气得眼中含泪了,贝齿咬着嘴唇,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唐燕凝,“我住到这里来,想必你和舅母也并不喜欢。既然如此,你们直说就是了,何必来用莫须有的罪名羞辱我呢?”
她起身欲走,“我这就离开……”
“表姐这是……”唐燕凝手指敲着石桌,慢悠悠地说道,“恼羞成怒了吗?”
“你!”
唐燕凝敛了笑,冷声道:“你想要什么,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清楚。我不会拦着你,但你也别想把别人都当做傻子。这种小手段,以后还是收起来。借助不入流的小手段,就算得偿所愿,也终究落了下乘。”
这一席话,简直是把江沁玥的脸皮都扒了下来。
江沁玥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过了片刻,她又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江沁玥款款坐在了唐燕凝的对面。
“表妹说的,固然有道理,我却不能够赞同。”江沁玥与唐燕凝对视,朱红嘴角弯起一抹凉意,“自古成王败寇,但叫我站在高处,我又何须在意那些毁谤之言呢?那些,不过是仰望我的人,嫉恨我却偏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无能罢了。”
唐燕凝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沁玥,“照你这么说,只为成就自己,便是不择手段,也无所谓了?”
江沁玥笑意盈盈,“有何不可?”
她眼中布满了嘲讽,“所以我最是厌恶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既想钓得金龟婿,又放不下那可笑的身段儿,口是心非,虚伪得令人作呕。”
“表姐别忘了,你也是被当做大家闺秀教养起来的。”唐燕凝叹道,“就算不为让人高看一眼,自尊自重,又有什么不好的?我虽与你多有摩擦,却也不得不承认,表姐容貌才情,俱都出众,便是不靠着国公府,日后也不愁没有好前程。你又何必轻贱自己呢?”
“唐燕凝,你还真的以为,我只能靠着国公府,才配找到好前程吗?”江沁玥有些个愤怒。凭什么呢?她明明就是唐国公血脉,国公府的出身是实打实的,算得什么“靠着国公府”?明明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本就应该拥有的,为什么所有人,尤其是在唐燕凝的眼里,这反而成了国公府给她的恩典?
江沁玥容貌柔和清丽,看似平和,其实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幼时,她还对自己寄居国公府中深感自卑。大一些了,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却又在这种自卑之上,生出了更多的怨恨。
既怨恨苏雪柔不知检点没有手段,到得如今依旧妾身未明,也怨恨唐国公对她们母女两个冷漠薄情——再多的宠爱于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好心的施舍而已,哪里比得上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更好?
当然,江沁玥最怨恨的,是林氏和唐燕凝。在她看来,若没有这母女二人,国公夫人,国公府嫡出千金,这些体面荣耀的身份,本都该是苏雪柔和她的。
她冷冷地看着唐燕凝,恨不能立时就青云直上,看着唐燕凝匍匐在自己脚下卑微的乞求。
“就是没有唐国公府,我江沁玥想要的,也依旧能够得到。唐燕凝,你且好好看着吧,这次端午大宴,是你还是我,能够在贵人眼中大放异彩!”
说完,江沁玥冷笑数声,傲然离去。
“真是病得不轻!”
谷雨气鼓鼓地说道。
“算了,她本来也有这样骄傲的资本。”唐燕凝叹了口气。女主嘛,光环总是有的。她有预感,这次端午大宴,江沁玥肯定能够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万众瞩目。
一阵风吹过来,墙外的笛声还在孜孜不倦地撩拨着。唐燕凝心头火起,抱了抱琴,有些沉重,只能放弃。将眼四下里一踅摸,抓起一块儿路边的石头走到墙边,对着外面奋力地砸了出去。
下一刻,便听见了外面“啊”的一声惨叫,笛声戛然而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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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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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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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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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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