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荆楚之地从繁忙转为了安静,这条奔流千万载的长江好像不止疲休,仍然声势雄壮,入了夜的长江两岸灯光格外锦绣,光芒散在浪头上,引人入胜。
在这间可以遥遥眺望狮子山的卧室之中,呼吸声此起彼伏,年过花甲的董志昭紧了紧身上的棉被,眉头紧紧蹙起,脸色有些苍白,身躯微微战栗。
可能是身体上的抖动幅度过大,引起了一旁妇人的注意,今夜陈倚珍因为酸胀的手臂和刺痛的咽喉,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浅浅睡去,半睁着迷茫的睡眼,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可董志昭置若罔闻丝毫没有理会老伴的询问,三五秒后,陈倚珍彻底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轻声呼唤道:“老董?”
“嗯?”
董志昭这才有反应,迷迷糊糊的回应了一句,呢喃道:“我有点冷。”
“冷?”
陈倚珍挣扎着坐起身,下意识伸手探向老伴额头,感受到丈夫滚烫的额头,年过花甲的妇人不由得惊呼道:“怎么这么烫?”
陈倚珍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打开卧室灯,灯光下董志昭的战栗越发严重,老人身躯缩成一个球,双手不停揉搓着肩膀,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颤抖,脸色煞白。
额头滚烫、手脚冰凉。
发烧!
陈倚珍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联想到这几天自己和老伴的种种症状,花甲妇人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
慌忙失措中,花甲妇人摸起了手机,手指颤抖的点开通讯录,在几个电话号码上犹豫不决,片刻后,花甲妇人有些浑浊的眼眸逐渐清澈,看着抖若筛糠的丈夫,决然退出了通讯录。
-
深夜,一辆低压救护车驶出医院大门,阵阵低沉的警报声混着救护车棚灯骤然响起。
救护车内的随车对讲机滋滋作响:“这里是武汉市120指挥中心,现接到市民紧急救护通报,董姓病患,男,六十二岁,体温39.4度,出现咳嗽胸闷等症状四天,高度疑似新冠肺炎患者,目前患者妻子也出现不同程度的咳嗽、肌肉酸痛症状,随车的医护人员要高度注意防护!”
“救护车收到!”
“随车急救人员收到!”
身着防护服的救护车驾驶员按住方向盘上的按钮,朗声喊道。
深夜里,救护车的警报声极为刺耳,那盘计量着时间的数字在刺耳的警笛声中重新回到了原点。
2020年1月23日,腊月二十九。
当时间的指针再次归零,庚子鼠年的新春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对于这座荆楚之地来说,原本浓郁喜庆的年味被一场名叫新型冠状病毒的风波全然吹散。
‘据国家卫健部门通报:截止1月22日0-24时,全国24个省(区、市)报告新增确诊病例131例,新增死亡患者8例,分别患有癌症术后、肝功能损坏、高血压、冠心病等基础性疾病。13省(区、市)报告新增疑似病例257例。全国共有25个省(区、市)报告疫情,新增河北、辽宁、江苏、福建4个省。’
‘截止到22日24时,全国共收到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571例,其中重症95例,死亡17例(均来自湖北省)。’
凌晨两点,在这个万籁无声睡意酣然的时候,一条让万千国人心神一震的消息横空而出。
‘武汉市新冠疫情防控指挥部第1号通告:为全力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有效切断病毒传播途径,现将有关事项通告如下。’
‘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
早上五点,天门,夜色依旧笼罩着大地,星辰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嫂子,武汉……武汉封城了!”
睡衣凌乱的李沉蓝一把推开了嫂子陈温云的房门,惊声呼喊。
听闻陈温云猛然坐起,睡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了两秒,中年女人才反应过来小姑子的话,瞪大了双眼,震惊问道:“你说什么?!”
李沉蓝脸色沉重,艰难点头道:“封城了!”
陈温云顾不得穿鞋,赤着脚抢过李沉蓝的手机,仔细翻看那篇关于封城的公告。
走廊外一阵脚步声凌乱响起,也是满脸睡意的李母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儿,不敢相信道:“封……封城?”
任凭年幼孩童李延志睡得在香甜,也受不住这连番惊呼,年幼孩童缓缓坐起,手背揉搓着朦胧的睡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妈妈三人。
李母双手紧紧的揉搓在一起,满脸的担忧:“武汉封城了,那你哥……”
-
武汉,主任医师办公室。
齐延惶恐的看着李和年,满脸的不知所措。
比起年轻男人李和年的神色沉稳了不少,但眼中还是掩不住的震惊。
也确实,武汉封城的这个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了,这是武汉,是一个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巨大都市,如此大规模的封城,是自打这座泱泱大国站直腰脊以来从未发生过得事情。
可见,对于这次新冠重视,也说明了新冠可能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这一天,终究……终究还是来了。”
李和年轻声呢喃着,封城,就是他前几天突然想到可以有效遏止病毒蔓延的办法,虽说他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真正正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抑不住心中的震惊。
此时,他肩头的责任前所未有的沉重过,现在,封城的消息下达了,关于新冠的战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武汉作为这场抗击疫情的主战场,全国的目光焦点都聚集在武汉,他身在这场战线的最前端,他不能辜负国家也不能辜负群众的期望,要不惜一切代价,拼尽他最后一丝力量,遏止住这场疫情的蔓延。
这是责任,也是使命,他责无旁贷。
嗡……
李和年的手机骤然响起,刚一接通电话对面便传来一阵担忧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妻子。
陈温云声音深沉,沉吟道:“和年,武汉封城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李和年目光闪烁,出声安抚道:“放心,我没事。”
拨通丈夫电话之前,陈温云想了无数关心的词语,可听见丈夫的声音后,那些关心话却只是汇成了一句简单的‘照顾好自己’,可此时这简单的五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李和年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孩子和妈都起来了么?”
“都在呢,你跟妈说两句?”
李和年略作思量,怕跟母亲说话压抑不住心头的情感,拒绝道:“妈就算了,把电话给小志吧。”
“爸爸!”
略有停顿,李延志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一句简单的呼唤,让中年男人心头一抽,阵阵暖流直冲眼眶。
李和年不想在家人面前展露悲态,将已经临堤的泪意掩去,笑着说道:“小志,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能出去乱跑,爸爸在忙,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要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姑姑和奶奶,对不对阿?”
李延志郑重其事的说道:“对!”
原本满脸惶恐的齐延听闻老师的言语心中百味杂陈,眼前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意,可这话语里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道别的意味。
如今新冠不过刚刚开始,封城也就意味着未来武汉的危险可能会更大,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波会持续多久,他们的压力会有多大,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钟每一秒,他们都在跟死神掰手腕,都在跟病魔争抢时间,都在跟危险共处一室,他们的未来是一个问号,一个满目雾气的问号。m.χIùmЬ.CǒM
依次与家人叮嘱了几句,李和年便要挂断电话,可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挂断键的时候,听筒中传来一阵李沉蓝的呼喊声,“哥,加油!”
“爸爸,加油!”
“加油!”
这一声好像打开了水龙头,家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李和年压抑不住的泪意瞬间崩塌,两行泪水顺着鼻梁缓缓流下。
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与家人的告别。
看着第一次这样的老师,齐延不由得停止了脊梁,原本的惶恐被坚定而取代,紧紧攥了攥拳,朗声道:“老师,加油!”
正在心神摇曳的李和年听闻这句坚定言语下意识抬起了头,凝视着面前从青涩逐渐成熟的年轻男人,重重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加油!”
信念和搀扶都是相互给与的,信心,就是趋势人们前行的动力。
-
天门,李家。
李沉蓝嘶声喊完那句加油后,便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点点泪水夺眶而出,在场四人都是李和年的至亲,明白武汉封城的含义,也知道李和年所承受的危险和压力,李母的手掌轻抚过女儿脊背,脸上坚定神色掺杂着泫然欲泣的悲态。
李延志不懂父亲的话,只是姑姑和奶奶不同寻常的动作让年幼孩童感觉出不对的味道,坐在母亲怀里,双臂环着母亲脖颈,轻声问道:“妈妈,爸爸会没事的,对吧?”
陈温云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忍着哽咽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天总会亮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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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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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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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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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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