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路一家单身公寓里,说是公寓不如说是一批给在外打拼的游子准备的单人房间。
一名身材精瘦的年轻男子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男子所处的房间不大,除去一张单人床外和一个简易餐桌外,留给人活动的空间极小,男子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极容易充满小屋。
小屋虽说狭小但总的来说还算整洁,当然不报门口有些凌乱的厚重冬鞋和那双有些随意的袜子外。
在单人床的旁边是个可拆装的简易衣柜,一件深蓝色印着外卖软件字样的厚重冬衣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同样深蓝色的头盔、护膝、手套散落在冬衣下方。xiumb.com
熟睡的男人没拉窗帘,早上八点的阳光已经足够刺眼,阵阵喷薄的金阳从窗外照射而来,落在男人脸上。
熟睡的男人看似极困倦,就算受不住阳光的炙烤也不愿意醒来,伸手将脑袋下的枕头抽出盖在脸上,以求遮挡那炙热的不速之客。
有了枕头的遮挡男人的美梦得以延续,坚实的胸膛起伏有度,呼吸极为匀称,可这美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嗡……
嗡……
放在一旁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手机铃声刺耳响起。
男人睡得极熟丝毫没有察觉,刺耳的手机铃声似乎只是他美梦的助燃剂。
手机铃声不知疲倦得响了数秒,男人才有了轻微的反应,伸手拉开枕头露出一张有些许不悦的年轻面庞。
年轻男人的起床气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便被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扫去,年轻男人正了正心神,接通了电话轻声叫道:“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询问道:“百涛啊,你车票是哪天的了?”
美梦中断的程百涛听着母亲急促的声音不解问道:“22号,怎么了妈,怎么声音这么着急?”
电话那头的程母没有理会儿子的询问,反而是自顾自查算着天数:“22号……四天、五天,五天之后的火车……”
程百涛见母亲没有反应,疑惑表情更重,又问道:“妈?什么四天五天的,你怎么了?”
程母这才回过神来,着急道:“儿子啊,这几天你可千万在家好好呆着,别出门了。”
程百涛满头雾水,“不出门?什么不出门,这都哪跟哪啊?妈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程母没好气道:“还怎么了,你们武汉出肺炎了,是什么什么冠状病毒,你姐刚过来告诉我的,说是什么sars,可严重了听说都有人死了,这病还能传染,你可别出门上班了,咱不缺哪几个钱,别因为那点钱把命搭上!”
程百涛一愣,呢喃道:“冠状病毒?传染?”
昨天程百涛极为忙碌,穿着厚重蓝衣戴着硕大头盔骑着两轮摩托车在武汉街头见缝插针了足足一天,到了深夜才回家,回家来不及洗漱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现在。
昨天在餐馆接单时偶然听见食客谈论过一句什么什么新型冠状病毒,当时的程百涛极为忙碌也没时间细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算是对昨天的事毫不知情。
程母忧心道:“可不嘛,今天我看新闻都播了,让戴口罩,多通风,少出门,你可得听妈话,这几天别出门瞎嘚瑟了,老实得在家呆着,等到车票到日子就回来,听到没?”
程母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方言着急说着,又问道:“你有口罩没?”
程百涛想起了前天偶然看见的那条关于不明肺炎的本地新闻,眉头紧蹙,思量着这不明肺炎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什么什么冠状病毒,还这么严重。
心里想事的程百涛随口答道,“家里有,我之前怕冷买过几个棉口罩应该还有。”
程母是地道的北方性子急促得紧,听闻儿子的随口答音,程母越来越心急道:“什么棉口罩!?那不行,人家电视说让戴什么95啊还是97,那种口罩才行,棉的纸的都不行!你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程百涛听闻母亲越来越急,安抚道:“好好,我一会就下楼买。”
“你下楼的时候可得保护好咯,电视都说了让离人远点,千万别被传染了。”电话里的程母连连叮嘱道,说到一半,原本程母急促语气一顿,语气低沉道:“儿子,你今年回家的时候把行李啥的都拿回来吧,明年咱不出去了,就在家能干点啥干点啥,你这离妈这么远,妈够不着见不着得,妈惦记你,妈真怕你有个好歹,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程母说着话语之中有了哭音。
本就是思乡情怯的年轻男人眼圈一红,眼眶中闪烁着点点泪光,程百涛安抚着母亲情绪,心里计算着何去何从。
程百涛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更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程百涛安抚完母亲的情绪便挂断了电话,挂断了电话的程百涛面容有些低沉,北方汉子本就极重感情,听着母亲的哭腔程百涛心中似有千疮百孔。
倚靠在床头的北方汉子用力揉搓着通红的双眼,不想让泪水滑落,借着手掌的力度,思量着这三年的得失,在外漂泊,得到的真就很多么?
回家的念头又一次在程百涛心头燃起,这一次的剧烈程度超乎以往。
人都言养儿防老,可家有父母高堂,子漂泊在外不能堂前尽孝,待双亲百年之后,岂是一句悲哀一句惋惜就可弥补的?
许久,程百涛的心神渐渐稳定,摸起手机的年轻男人下意识要点开每天工作的app,被风霜侵蚀的粗糙手指愣了一下,才缓缓落在了浏览器上,准备了解一下这种让母亲心神不安的新型冠状病毒。。
不用输入,关于这种新型冠状病毒的消息被浏览器热度置顶在了最上方。
数条依次排的列官方通知映入程百涛眼帘。
‘据湖北省卫健委通报,武汉市新增确认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肺炎患者17例,共计62例,死亡1例,孝感市新增3例,天门市确认1例。’
‘卫生部门提醒:新型冠状病毒具有一定限度的人传人因素。’
‘卫生部门提醒: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原因,武汉及周边市县居民,要确保个人防护,出门佩戴口罩,减少人流密集接触,注意通风。’
‘防病毒,戴口罩,选用医用外科口罩、一次性医用口罩、n95型等防护口罩可有效减免病毒的传播风险’
程百涛越看越震惊。
sars、mers、新型冠状病毒。
感冒、咳嗽、发烧、腹泻。
这看似本不相干的文字拼凑在一起,却是那般的具有冲击力。
社交软件、各大论坛、短视频软件、贴吧等等一些供人闲暇取乐的地方都掺杂一些关于这种冠状病毒的消息。
若在平时,程百涛多半会细细研读一番,可今天,年轻男人没那么多兴致,母亲着急的话语一直在程百涛心头萦绕不散,被电话打断清梦的年轻男人此时已经睡意全无,索性起身迎着窗外喷薄的金阳凝视着这座容纳上千万人的巨大都市。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流穿梭如旧,戴着口罩的行人和不戴口罩的行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程百涛不禁心中疑惑,他们就真的不怕这种病毒?
良久,年轻男人似是累了,依靠在窗台回身打量着这间容纳了自己三年的蜗居,九平米的小屋装满了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三年的所有。
怔怔出神的程百涛突然笑了,眼神极为复杂,让人分不清笑容里是自嘲还是无奈。
程百涛摸起手机,缓缓拨通了电话。
这是一通打给外卖站点主管的电话,主管王勇军,也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在武汉打拼了五六年,程百涛跟他算是半个老乡。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接通了,手机中传来一阵有些粗矿的北方口音。
程百涛轻缓道:“王哥你现在忙么,有些事想跟你说。”
王勇军周围环境有些杂乱,大声道:“你说。”
“我不想干了。”
王勇军一愣,纳闷道:“不想干了?小程你怎么得了?”
“没事,就是想回家了。”
王勇军略微沉默,轻笑道:“行,回家好,总这么飘着不是个事。”
王勇军话锋一顿,“不过兄弟,眼下比较忙不好招人,你不是过几天的车么,你再帮哥几天。”
……
挂断电话的程百涛将手机丢到床上,呆呆的站在窗前,闹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
呼吸科主任医师办公室。
刚坐稳椅子的李和年便拿出今早最新的患者病情信息,仔细查阅着病患是否有其他症状。
今天与南老道别后,回到医院的李和年就没有一刻闲暇,不出他所料,卫生部门已经将准备完全的初步准备工作下发到了医院。
李和年行色匆匆的为现有医疗应急小组成员和相应科室的医护人员阐明了主要的内容。
之后的李和年对医院内以确诊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肺炎患者进行了逐一的问询,童凡也在其中,凌晨时分童凡就接到了自己的核酸检测结果,除了有意想躲开齐延之外,年轻姑娘的反应很坚强。
说来也怪,自打开完会,李和年就没看见齐延,不知道这年轻男人是不是熬了一夜太累,躲起来休憩去了。
咚咚咚……
正在李和年对比病患资料之时,一阵颇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道急促女声。
“李主任,确诊病患病情加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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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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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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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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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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