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所有的华丽都只是表象,与天堂相对的,便是地狱。而真正能跟地狱对应上的,便是刑部囚禁重犯的地牢。
苏云忠被囚禁的牢房并不是地牢中最差的,谢青轩并不急于让他死,更加不会让他死在牢狱之中。
昏暗的密室之中,只点了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微微摇晃的灯影映照着谢青轩玉石一般冷硬的侧脸,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的深邃莫测。
“轩,有我呢……”叶凝眉轻轻走到谢青轩身边,环住了他细瘦的腰,温柔的将自己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
谢青轩的身体明显微微颤抖着,掩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的怨恨和怒火无处燃烧,闷在心里,几乎要将他自己烧成了灰烬。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冲到隔壁去的时候,叶凝眉温柔的抱住了他,轻轻的“嘘”了一声。
隔壁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了过来,谢青轩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听下去。
此刻,他和苏浅浅之间就只隔着一堵墙。这是刑部大牢特别构建的密室,专门用来关押一些需要套出秘密的重犯。这种牢房构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建造的时候在顶部接缝的地方留下合理的空隙,那些空隙做的极其隐蔽,又被牢房里各种脏乱的灰尘和蜘蛛网覆盖,完全不会被人察觉得到。
此刻,隔壁的两个人完全没有觉察到隔墙有耳,他们谈话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却都一字不落的传入了谢青轩的耳朵里。
“说起来,先皇也已经死了十五年了!十六年前,我跟白羽一样,征战沙场,像所有心怀凌云之志的男儿一样,心里想的都是如何驱逐北虏,保得我我大楚国子民万事平安。”苏云忠说起往事,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令人为之动容的兴奋,又隐约含着一丝怅惘。
苏浅浅没有插话,她索性找了一块略干净的地方,隔着栅栏望着父亲,等着他慢慢的讲述那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大楚还不像现在这样太平,当时还不只五国,云中大陆分割成无数小国,各国之间纷争不断。楚国慢慢的在这些小国之间崛起,五国分权的局势也慢慢奠定了局势。这五国之中,苍梧国,白木国势力稍弱,而水泽国的民众一向厌恶战争,只有北边的风渊国与大楚实力相当,并且不时的侵犯大楚国边疆。早年,曦和帝在世的时候,对北疆的政策也比较强硬,绝不会允许北疆胡虏侵犯大楚国寸缕之地。但是,曦和帝过世之后,承位的两位天子都不过是无能之辈,尤其是先皇摇光,一味儿的骄奢淫逸,任用奸佞,大楚国国势也因此而日渐衰微。当时大楚正与风渊国交战,几十万将士连饭都吃不上了,摇光帝却忙着耗费巨资为宠妃月灵苏建造天下独一无二的月华宫。摇光帝在位三年,可以算得上是大楚开国以来最为荒淫无道的昏君。
摇光三年,楚国江北大旱,路人相食,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风渊国趁虚而入,对大楚北疆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内忧外患,都已经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摇光帝却仍旧不知死活的筹划着带领后宫群妃下冶游江北。这时,满朝文武对皇帝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了,主战的大臣纷纷上书请求皇帝御驾亲征,摇光帝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江北之游,不情不愿的带兵去了北疆。
那时,镇守北疆的将军正是苏浅浅的父亲——苏云忠。
苏云忠在粮草不济,后援稀缺的情况下,苦苦与风渊国僵持了一年多,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最近的几次交战连连失利,是因为入冬以来战士们连一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北疆苦寒,身体底子稍微差一点儿的,直接就冻死了。
摇光帝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到了北疆,虽说是御驾亲征,但摇光帝至始至终从未上过战场。
他到北疆的第三天,死在了军帐之中。
苏浅浅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骤然一紧,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摇光帝是史无前例的昏君不错,但是以父亲的处事风格,并不会因此就要了他的性命。
“爹爹,摇光帝到了北疆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你决定痛下杀手?”这是苏浅浅十分好奇的地方,古往今来,弑君都是天人共愤之举,父亲定然也是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听到苏浅浅的问话,苏云忠的面色蓦然间变得极为悲愤,沙哑的嗓音微微涩然:“摇光帝到了北疆之后,不但没有设法鼓舞士气,竟然谋划着铲除将领,向风渊国投降称臣。为了向敌国表示诚意,摇光帝竟然向本国将士下手。三万多名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被皇帝送来的战前酒毒死的,若不是皇帝身边一个参与谋划的人于心不忍,临时向我告密,只怕三十万镇守北疆的大好男儿,全部都要枉死在自己人手下。这样的皇帝,就算倒回十五年前,我一样会杀了他!”
苏云忠回想着十五年前的往事,神色悠远,他的声音原本一直十分低沉,但是在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凌厉的语声仿佛骤然出鞘的刀剑。
苏浅浅惊愕的抬头,看到父亲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锋锐决绝。
苏浅浅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呆在苏府的时间不足一个月,与父亲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在苏浅浅的心目中,她的这位太尉老爹为官二十余年,肯定是个又奸又滑的老狐狸。后来,在入宫的问题上与苏太尉发生争执,苏浅浅对这位爹爹的印象更加不好,总觉得他是个为了权力欲望不折手段的人,甚至为此而不惜牺牲子女一生的幸福。
但是,时至今日,苏浅浅才终于知道她的父亲所承担的责任和压力有太多是她所不知道的了。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儿不明白。摇光帝那样的昏君固然该死,但是谢青轩的母亲不过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流之辈,父亲当初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跟在谢青轩身边那么长时间,苏浅浅知道谢青轩之所以对苏家恨之入骨,一多半是因为他那位无辜枉死的母亲。
苏浅浅沉吟片刻,决定不再犹豫。今天,她一定要将所有的疑问都弄清楚,如果说仇恨是一个死结,她必须要找到一切的起源,这样,或许才有解开那个死结的可能。
“爹爹,摇光帝死了以后,小皇帝在您的扶持之下继位,您当时已经掌控了一切,可为什么还要处死他的母亲?”
苏浅浅曾听谢青轩说起过他的母亲,那是一个温柔可欺的女子,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生不由己的随波浮沉,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香消玉殒的厄运。
苏浅浅能够接受杀死一个昏君,可她无法忍受随意的屠戮弱小。
苏云忠听到苏浅浅的问话,察觉到女儿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怨责,他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淡淡对苏浅浅说道:“小皇帝即位的时候才只八岁,在十几个皇子之中,他们母子的确是最没有背景的一个。所以,我选择了扶持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外戚背景的皇子登上宝座,是因为这样,才不会出现朝政时局的混乱。至于小皇帝的母亲锦嫔,她虽然没有背景,可绝对不是什么简答的人物。若不是锦嫔私下的一些动作,即使是有我帮忙,小皇帝即位的过程只怕也不会那么顺利。浅浅,你记住了,凡是能在后宫之内存活下去的女人,都不会是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而锦嫔,她几乎是我见过的最懂得趋利避害的女人,而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大楚,绝对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势力同时支配着这个国家。毒死锦嫔,我同样不觉得有错。”
苏浅浅低下头,轻轻咬住了下唇。对于父亲的解释,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评价。站在父亲的角度来看,他所做的似乎并没有任何应该被指摘的地方。但是,如果站在谢青轩和锦嫔的角度,他们也的确有理由怨恨。毕竟,排除一切的外在因素不论,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原本可以共享天伦之乐,是苏太尉摧毁了这一切。
苏浅浅微微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的长叹了一声,她理解了父亲作为,也理解了谢青轩的怨恨。她知道了仇怨的起源,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那个死结。
“浅浅,别难过了。若是有机会,就离开白玉京吧,这不是一个会让你得到幸福的地方。”苏太尉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里的神色杂糅着爱怜,不舍,还有自责。
他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后悔。然而,此刻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的面容,他是真的很后悔将她送到宫里去面对那些永远不见天日的算计和争斗。
苏太尉无声的叹了口气,神色却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轻轻对苏浅浅说道:“浅浅,我和白羽去了之后,你千万不要难过,也不要想着报仇。我这辈子,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所以,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念着的。原本,我今儿还一直担心你,不过看样子皇帝并不着急对你动手。你现在能出来,就还有最后一丝机会,离开白玉京!”
苏太尉盯着苏浅浅,神色很是凝重,再三的叮嘱苏浅浅必须要离开白玉京。
这一次的惨败,让苏太尉彻底的认清了这位看似荒淫无道的小皇帝,他绝不会仁慈的放过苏家的任何一个人。同样是玩弄权术的男人,他心里很清楚,皇帝既然有本事将谋逆的罪名扣在他们苏家头上,就不可能给苏家的任何一个人留下退路。
所以,就算目前苏浅浅还能凭借着龙脉的庇护保住性命,但这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苏浅浅唯一的退路,就是离开,并且忘记。
父女俩隔着黑沉沉的铁栅栏沉默相望,尽管双方都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可如今这样的处境,又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恻然。
“爹爹……”苏浅浅深吸一口,望着父亲苍老憔悴的面容,语声坚定的说道:“爹爹,你放心,你放心好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苏浅浅没有说完,猛然低下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孩子,走吧!”苏太尉欣慰的笑笑,他风风雨雨的活了大半辈子,对生死成败不说能视为过眼云烟,至少也能做得到拿得起放得下。
外头,看守的狱卒已经在催促,苏浅浅必须得走了。
苏浅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贴着栏杆,深深望了父亲一眼,低低说了一声:“爹爹,保重!”
“去吧!”苏太尉含笑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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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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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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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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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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