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便看到慕容云简一身黑衣坐在她床边的长椅上,神色略微有些疲惫,目光却仍旧湛然如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苏浅浅神情有些茫然的看着慕容云简,她不确定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
“今天是廿九日,从你出镇北侯府,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慕容云简低着头,整理着手上的银针,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什么,已经第四天了!”苏浅浅惊呼道,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颤声道:“已经这么久了,哥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慕容云简抬眼看着苏浅浅,眸光淡静,淡然道:“你先不用管别人怎么办,若不是我施救及时,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在归云谷入口了!”
苏浅浅骤然反应过来,转眸看着慕容云简,眼里却并无感激之色,只是冷冷说道:“慕容公子如何得知我苏浅浅有此一天,又是如何得知我是廿五日出了的镇北侯府?慕容公子如此料事如神,真是让浅浅叹为观止!”
慕容云简羽睫微微垂下,夕阳从简陋的木窗外投射在他脸上,将他原本英俊如玉的侧脸映照的更加有一种令人心颤的美感。
他低着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看着苏浅浅的时候,唇角便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怀疑是我给镇北侯下的毒?”
苏浅浅冷笑:“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太医院都查不出来的病因,你却早在半个月之前就预料到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怀疑你?”
“说得倒也是,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理由给苏白羽下毒?难道,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才这样大费周章?”慕容云简含笑看着苏浅浅,后面一句话已经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
苏浅浅别过脸,苍白的脸上却无法掩饰的泛起一抹奇异的绯红,顿了半天,苏浅浅才有些恨恨的说道:“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坏心?要不然怎么连我什么时候从侯府出来的,你都能知道?”
“这有何难?从京城到归云谷千里之距,能将惊风这样的千里良驹生生跑死的,也就是像你这样不眠不休跑了一天一夜才能做到的。说起来,苏贵妃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连马都死了,你竟然还能活下来!”
苏浅浅心里一惊,迟疑问道:“惊风死了么?”
慕容云简看着苏浅浅失神的样子,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我没救它,于是,它就死了!”苏浅浅气急,瞪着慕容云简愤怒的斥责道:“慕容云简,你怎么能这样!”
苏浅浅知道哥哥一向对这匹跟他出生入死的战马极为爱惜,若是知道惊风就这样死了,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慕容云简仍旧一副淡然的样子,目光淡淡扫过满脸怒色的苏浅浅,语气宁静悠然:“第一,我不是兽医。第二,我没那么多时间,费心思救那匹马的话,死的就该是你了!我想了想,觉得苏贵妃的性命应该比一匹马重要!”
苏浅浅语塞,慕容云简的辩解似乎有点儿道理,但是听在耳里总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又腾起一股怒意,愤然道:“你竟拿我跟一匹马比……”
“在云简的心里,马匹和人,都是生命,并无任何区别。”慕容云简的语声平静如水,脸上表情是万年不变的淡然,没有人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苏浅浅也是一样。
苏浅浅默然,这个男人高深莫测的令人害怕,每次跟他在一起,苏浅浅就觉得心里莫名慌乱,总也踏实不了。
“慕容公子,你跟我的婢女说过,若要寻你,便来这归云谷中。现下我既如约来了,便请你出谷为家兄诊治!”苏浅浅靠着软枕,身上仍旧无力的很,但是想着哥哥的病情,她知道自己耽误不得。
慕容云简起身,慢慢走到门口,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渲染成淡淡的金色,只是那一身黑衣的背影却叫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慕容云简的声音也是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他说:“我为什么要救苏白羽?若说还你赠琴之恩,你和你的孩子,已经足够了!”
苏浅浅没料到他会拒绝,怔然半晌,黯然道:“慕容云简,你要怎么样,才肯随我回去救人?”
慕容云简转身,看到苏浅浅眼里的哀求之色,忽然笑了起来,悠然道:“苏贵妃,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凡是求我救人的,都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苏浅浅咬着牙,耐着性子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
慕容云简垂眸,微微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苏浅浅的脸上,淡淡笑道:“若我说,我要的是苏贵妃从此留在这归云谷中陪着我,你也愿意!”
苏浅浅微微一愣,登时飞红了脸颊,瞬间反应过来,怒声道:“慕容云简,我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苏贵妃开玩笑啊!而且,留在这归云谷中,对苏贵妃来说,是最安全的。”慕容云简目光淡淡的直视着苏浅浅,那双清淡如水的眸子里,隐约有一种苏浅浅完全看不懂的深意。
“慕容云简,”苏浅浅无奈,疲惫的垂下眼睑,语气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软弱,颤声道:“我求你,救他!”
慕容云简盯着苏浅浅,眸光微动,半晌,才轻轻道了一句:“好,我答应你!”ωωω.χΙυΜЬ.Cǒm
苏浅浅蓦然抬头,黯然的目光瞬间恢复神采,盯着慕容云简清明若水的眸子,惊喜问道:“你答应我了!”
“是,我答应你了!”慕容云简含笑说道,继而,又淡淡补充了一句道:“可是,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条件,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你必须要记得还我!”
苏浅浅点头,她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但是却有种直觉,这个男人定然不会过分为难她。
“我们这就回去吧!再晚了,我怕哥哥那里已经撑不下去了!”苏浅浅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只是她竭力试了一下,自己竟然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你先别动!不然再动了胎气,你肚子里的孩子可真就保不住了!”慕容云简轻轻按住苏浅浅的肩膀,淡淡嘱咐她不要乱动。
“可是……”苏浅浅脸上现出烦躁的神色,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用担心!苏白羽只是中了一梦千年的毒,除了功力尽废,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是你,连着跑了一天一夜,对你腹中的胎儿来说,已经很危险了!”慕容云简目光柔淡的看着苏浅浅,静静说道。
“一梦千年,那是什么东西?哥哥的武功尽废,那他以后……”苏浅浅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的疑问太多,她却抓不住丝毫头绪。
“一梦千年是风渊国皇室专制而出的毒药,无色无味,因为研制极为不易,所以即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这种毒药。”
“那你又是如何看出来哥哥是中毒了?据我所知,你应该也就在中秋宴上见过哥哥一面,那时候,哥哥看起来还好得很!”苏浅浅努力回想着中秋宴上的场景,那天她也只是不远不近的看了哥哥几眼,甚至再第二天宣召父兄入宫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出来哥哥身上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一梦千年这种毒药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就不会那么珍稀了!”慕容云简眸光微沉,声音里有些许的喟叹,缓缓道:“中秋宴上,看到苏白羽的时候,我只是有些怀疑,还并不确定。所以,才会留书给你的婢女,万一真的出事儿,你便可以来找我。”
苏浅浅听着他静若深水的语声,心里掠过一股寒意,心有余悸的说道:“若那天,紫月将你留下的纸笺扔掉再也没找回来,那哥哥,岂不是再也没救了?”
慕容云简垂眸,淡淡道:“若真是那样,便是你们命不好了!”
苏浅浅气得直咬牙,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可恨的男人除了沈若寒,现在又多了一个慕容云简。
而且,慕容云简更加可恨!他说起那些歪理的时候,竟然还满脸的无辜,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苏浅浅郁闷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不跟这种人计较,只是仍旧很不放心的追问慕容云简:“你确定,哥哥现在真的不会有事儿?”
“一梦千年的毒药一般百日后毒发,这种毒药其实也并不致命,只是会一点儿一点儿蚕食人的精力。苏白羽是习武之人,多撑几天还是没有问题的。”慕容云简淡淡说道,转身看着苏浅浅,轻声道:“你歇着吧,我去安排车马,苏白羽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完,安抚似的的对苏浅浅笑笑,转身便走出简陋的房间。
苏浅浅默然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口消失,原本的焦虑因为他最后一句话,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相信慕容云简是不会欺骗她的,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之后,苏浅浅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是极度的疲惫,浑身的骨头疼的几乎要散开似得。
苏浅浅知道这是自己骑马飞奔太久的缘故,现在想想,心里也后怕的很,若不是在昏迷之后正好遇到了慕容云简,她和孩子只怕都已经没有命在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对慕容云简都是存着深深的感激之心的。
苏浅浅这样想着,便又睡了过去,这一回,因为没有那样沉重的心事,她睡得很沉,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慕容云简进来送药,她才在他轻轻的脚步声中醒了过来。
“醒了,把这碗药喝了。”慕容云简慢慢走到苏浅浅跟前,因为头上绑发的丝带不知何时散落了,她如云的乌发披散下来,散乱之中却又有几分动人的风韵。
苏浅浅随手将发丝掠至耳后,伸手去接慕容云简的药碗,他却没有给她,淡淡道:“你手上还没力气,拿不稳,洒到我的床榻上会很麻烦!”
苏浅浅脸色微微一僵,就要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蹙眉道:“我要起来,谁要躺在你睡过的床榻上?慕容云简,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本朝贵妃,你这样是在玷污我!”
慕容云简将手里的药碗放在床边简陋的木几上,淡淡道:“苏贵妃若是不愿意将就,出去睡也行。这碗药若是不愿意喝,倒掉也没关系。”
苏浅浅原本一肚子怒气,却在慕容云简淡漠的语气中骤然平复下来。
她的确没有资格,也没有精神跟慕容云简置气。她现在是在人屋檐下,慕容云简愿意救她就算很不错了,她哪里有挑三拣四的权力。
苏浅浅想通了,也不愿意向慕容云简服软,咬着下唇,一手伸出床沿竭力去够案几上的药碗。
无论如何,她要保持住体力,不为自己,她也要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慕容云简看她动作费力的够了半天还是没有够到药碗,眸中掠过一抹怜惜之色,轻叹一声,伸手端起药碗,淡淡道:“别死撑着了,我喂你吧。”
苏浅浅微微愕然,他已舀了一小勺子药汁,轻轻吹了两下,送到了苏浅浅嘴边,淡淡道:“张嘴。”
苏浅浅下意识的张开嘴慢慢的吞下了药汁,黑乎乎的药汁,留在唇齿之间的余味,苦涩之中,却隐隐带着甘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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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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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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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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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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