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尉这一回可是气得不轻,情况也比前几回严重许多。皇上听闻此事,盛怒之下仍旧十分体恤的命太医往前往苏府看诊。太医诊罢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苏府一大家子人瞧见这个架势,人人都慌得不成样子。守在苏太尉房里的姬妾有沉不住气的,当时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个个哭的比送丧还热闹。
苏白羽回家瞧见这一幕,又气又愧,打发了人将那些哭闹的家人全赶了出去,只留下看诊的吴太医问话。
兜兜转转问了许多,吴太医也只说苏太尉这是怒极攻心,若是太尉自己能缓过来轻易也就好了。若苏太尉当真心结太深,却不是药石所能解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那一套老掉牙的说辞。
苏白羽见再问不出什么,留着吴太医也是徒劳,便压着性子将他送走,自己仍旧守在苏太尉房中。
这一天可谓诸事繁杂,在朝堂上拒了皇上的旨意,他当时也并没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真将父亲气道这个地步,心里一时悔恨,一时悲伤。苏白羽为兵为将,性子素来坚韧,此刻心中却只如江海倒翻一般混乱不堪。
一抬眼,瞧见卧在床上的苏太尉身子竟薄弱的可怜,神色枯槁,年不过四旬却已是满头华发。
苏白羽怔怔瞧着,脸上竟不自觉滑落两行清泪。
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向来不甚亲厚,苏白羽常年驻军在外,与父亲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父子之情因之而更见淡薄。只是,此刻看到父亲已然衰竭至此,想到他这些年为了苏家殚精竭虑,多少为难的事儿也都是他一人担着,自己却从未帮父亲分担过一丁点儿。
一念及此,心中更是刀绞一般难受,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替了父亲。想着父亲的病,又想着叶凝眉,一时只觉得五内俱焚。即便是万军压境,也不敌他此刻心中愁苦煎熬。
“公子……”正失魂落魄间,却不知哪个不识相的奴婢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怒火正待发作,却紧接着听到一把清越的嗓音幽幽在耳畔响起。
“哥哥……”轻缓的声音,春水一般轻轻浮泛在沉闷的房间里。
苏白羽蓦然抬头,便瞧见苏浅浅一身淡粉色罗裙,慢慢向里间走进来。
“公子,娘娘特意来探望老爷的……”那小婢是常守在苏太尉房里的,知道苏白羽今儿脾气大,生怕他怪罪,忙不迭的解释。
“你下去吧!”苏浅浅嫌弃这丫头聒噪,便淡淡吩咐她退下,一并遣走了屋子里所有的下人。
苏白羽看到妹妹,一腔的烦闷也只得收了,只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怨道:“这府里头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顶事儿了,贵妃娘娘驾临竟也不知道通报!”
苏浅浅知道他心里难受,便也不计较,慢慢走到父亲床畔,略看了看苏太尉的脸色,心中便已是了然。抬眼看到苏白羽还满脸的灰败之色,只半日的功夫竟让他变得这般颓丧,苏浅浅只为哥哥觉得心酸。
“哥哥,你别担心,爹爹会好起来的!”苏浅浅又仔细看了一遍苏太尉的气息神色,转过身看着苏白羽,轻声安慰道。
“浅浅,你别如此宽慰我了。父亲这病是叫我气出来的,你叫我如何安心?”苏白羽怔怔看着犹自昏迷不醒的父亲,略显憔悴的脸上一片沉痛之色。
苏浅浅看着哥哥,心中只觉恻然心酸。哥哥这些日子为了叶凝眉已然费尽了心思,外人只道他风流轻狂,却不知道真要做出抗旨这样的事情需要多大的勇气。苏白羽并不是鲁莽之人,拒婚之举他也是经过了百般煎熬才做出的决定。一边是至爱,一边是至亲,不管选择什么,都是割肉断骨之痛。
“哥哥,若是现在让你舍了叶凝眉,你便能安心么?”苏浅浅低头沉思片刻,再抬眼的时候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水润。
苏白羽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木然,苏浅浅的问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尖利的刺入他的胸腔。
他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一直害怕面对的问题,却被苏浅浅这样直接的问了出来!
苏白羽垂首默然,良久,抬眼看着昏迷的父亲,声音涩然:“若父亲能安然无恙,白羽无不可舍弃之人事!”
这一句话说完,苏白羽只觉得心都空了,灵识都跟着发木,竟也不觉得如何痛楚。
苏浅浅却被他那样槁木死灰般的神情吓住,愣怔片刻,苦笑道:“哥哥,妹妹知道你的心意。父亲是你的命,眉姑娘却是你的心。只是,舍弃了眉姑娘,你这后半生都不会再有快乐可言了!”
说罢,微蹙着眉头,瞧着苏白羽长长叹了一声,一双水谋里也尽是哀愁。
苏白羽不欲她为自己担心,微微勾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道:“妹妹多虑了,人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此时喜欢的,彼时未必就会始终如一,叶……”
他说到那个“叶”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后面的话,那个名字是一道伤,一碰还是会痛入骨髓。
忘了,忘了吧!忘了那个名字,忘了那个人,只要忘了,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苏白羽微微仰头,怔怔望着屋顶上金粉绿漆绘就的雕梁,神思恍然。
看到哥哥眼里痛楚的神色,苏浅浅不忍再伤他的心,便在一旁微笑着说道:“哥哥,你去帮我看看爹爹的药煎好了没有,我担心下头那些人不仔细……”
苏白羽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看着苏浅浅歉然笑道:“好,我这就去,辛苦你守着父亲了!”
苏浅浅神色淡淡,微微一笑道:“去吧!”
苏白羽目光郁郁的在昏迷之中的苏太尉身上停留了一瞬,长叹一声,便默然推门走了出去。m.χIùmЬ.CǒM
苏浅浅一直看着房门轻轻阖上,才转过身走到病床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副死气的苏太尉含笑说道:“好了,爹爹,别装了,哥哥都走了!”
她说完,苏太尉依旧纹丝不动,脸上仍旧是一片青白之色。
苏浅浅却不管他,只管自己说自己的,语声平静淡然:“爹爹,刚才你也看到了,哥哥根本就离不开那个叶姑娘!我们苏家已经有如今的权势富贵,何必要去攀那些个皇亲国戚?而且,哥哥如今这个样子,若是像顾家的三公子一般情深不寿,爹爹你到时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顾尚书家的三公子顾隽锋因情而殒,这事儿在京城里也盛传了好一阵子。苏浅浅此刻提起,也是想让父亲在哥哥的婚事上慎重考虑。哥哥那样儿的人岁不至于寻死觅活,但是一个已经心如死灰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苏太尉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
苏浅浅无奈了,只得一闭眼一咬牙,狠狠心说道:“爹爹,你若决意一直这么装下去,我就向皇上请旨为哥哥和叶姑娘赐婚,到时候你可不方便跳起来阻止了!”
病床上的人呼吸骤然加重,脸色更见铁青,不过片刻,苏太尉果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苏浅浅就骂:“你个不孝的东西,那个逆子生怕气不死我,你还来横添一脚!唉,我苏云忠造的哪门子孽,生了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苏太尉一边骂,一边摇头叹气,表情语气,生动鲜活,哪儿还有半分的病弱之气?
苏浅浅被骂的半天没有言语,看着苏太尉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端着架子说道:“爹爹,本宫再怎么说也是贵妃,您为人臣子的,怎可以如此犯上?”
苏太尉语声骤停,一口气硬生生憋下去,瞪着苏浅浅像是突然间不认识这个女儿了,脸上的神色极是怪异。
忍了半天,苏太尉还是压不下心头一口气,怒瞪着苏浅浅,冷冰冰道:“臣罪该万死,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赐个得体的死法!”
苏浅浅见父亲一把年纪还这样小孩子似的赌气,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太尉见苏浅浅笑得花枝儿一般乱颤,一腔子怒火也不好再发作,冷哼了一声,面色却逐渐缓和了下来。
苏浅浅知道爹爹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自然也都听进去了,心中略安,含笑望着宿太尉道:“爹爹,您也别生气了,女儿还不是为了你好,您总不能一直这么装下去吧?”
苏太尉哼了一声,看着苏浅浅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诧然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苏浅浅笑了笑,淡然道:“没有啊,浅浅就随便拿话试探的,没想到爹爹还真的是在装病!”
苏太尉气的直翻白眼,差点儿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苏浅浅眨眨眼睛,笑容依旧淡定自若,悠然一句话压下了苏太尉即将爆发的怒火。
“爹爹,哥哥可是一会儿就要回来了,该说的可要早些说了!”
苏太尉垂首片刻,再抬头的时候面上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看着苏浅浅沉声问道:“那逆子都做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浅浅微微勾唇,眼中神采奕奕,轻笑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苏太尉半信半疑,盯着苏浅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爹爹,浅浅的办法就是……”苏浅浅确信外头的人听不到他们父女谈话,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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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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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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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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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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