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地球消失的三百年>第69章 岁寒知松柏(2)
  出征的那一年,余岁寒刚满二十四岁。

  人类上一次离开穹窿,还是黑暗五年之前的事情,距今已有两个世纪。

  和史料记载的不同,天空飘来的红云,原本只是零星分布,现在却已经密布整片岛屿上方。天空被封锁了,起飞的运输车直接被射落,一车厢的同伴,就在大家恐惧的目光中,化为了飞灰,只留下几片金属残渣,掉落到地上,证明着他们还活过。

  他们不再敢去飞行,只能贴地前进,直面无数的星种怪物。

  但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以赵军为首的十二世代,完全没有领军外出的经验。组织不力,人心纷乱,绝望笼罩着每个人。甚至于很快就杯弓蛇影,出现互相开火的“乌龙”事件。

  余岁寒心中担忧,再这样下去,队伍还没有渡江,就会全军覆没的。他和高岚,都会死在这红土之地。他必须行动起来!好在,余岁寒很快就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就是指挥层,特别是总指挥赵军!赵军虽然是安保部队将军,但安保部队两个世纪以来,一直龟缩在穹窿中,早就失去了外出探索的能力。更擅长封控污染隔离区,与其说是战士,更像是工兵。对于外界的真实情况,以及如何应对星种攻击,安保部队都缺乏经验。但赵军又太自以为是,总是发布错误指令!

  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替换指挥层!

  余岁寒原本是想以温和的方式进行,于是先故意接近了赵军的儿子,赵无敌兄弟。想着先混熟关系,再想办法进入指挥小组,引导赵军做出更优化的决策。

  但很快,余岁寒就发现,那两个肌肉男,似乎对自己这样的人有些鄙夷,并不愿和自己处朋友。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远征军偶遇了巨大的“高足蜈蚣”,那时的高足蜈蚣还没有十三年后那么巨大,但也给远征军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在赵军被围困的时候,余岁寒本来是有机会救援的,但他犹豫了,不是害怕,而是顺水推舟的,眼睁睁看着赵军被足刃切成了两半。

  那场袭击后,车队损失惨重,负责指挥的十二世代,几乎被屠杀殆尽。被很多人默认“脑子好用”的余岁寒,同赵军的英勇后代,被推举为指挥层。余岁寒爆发了惊人的统筹规划能力,很快让赵氏兄弟折服,甚至让远征军一度寻找到了一处物资储备点。但那时的远征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剩下五个活人,无法攀登极高的山崖,只带回了散落的零碎物资。

  这五个人,分别是余岁寒自己,爱妻高岚,赵氏兄弟,还有他的连襟孙生息。

  但在回程的路上,五人却在一处密布危险的山道中,遇到未名的袭击,队伍被迫分散。余岁寒和赵无敌被困在一起,等终于逃出山道,等来的却只有赵新迁一人。据他说,高岚和孙生息都受到星种袭击,葬身在了山道里。

  余岁寒感到他的灵魂被掏空了。

  终究,还是失去了生命一半的重量。

  那条山道,后来被标注为了“死亡走廊”。

  ·

  当最后的三名幸存者,带着有限物资回到新汉,迎来的是巨大的轰动,余岁寒他们被视为了新汉的英雄。余岁寒和赵无敌都被选为候补常委。

  但因为姐姐(高岚)和丈夫(孙生息)的死亡,高媛却在悲痛中,将无边的恨意指向了余岁寒。她认为就是余岁寒没有保护好姐姐和丈夫,最后只是一个人可耻地逃了回来。

  余岁寒也无法面对高媛,那个和高岚长相有着七分相像的女人,只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甚至找其它事情,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念妻子。比如借着常委的身份,用了一些私人关系,将性格强势、脑袋好用的李希存,以委员会的名义撮合为程求生的新伴侣。之所以选择李希存,是想着让程求生之后不要总是吃哑巴亏。就像之前分田地一样,总是被分到差的,里面肯定有很多问题。他还时常不好拒绝隔壁农户的请求,帮别人免费种地。但没想到,没多久,李希存也死了。

  连坚定唯物主义者的余岁寒,都有些怀疑,程求生是不是有点克妻,不过程求生自己的命倒是真硬。

  但他也没心思关心别人了,很快,余岁寒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经常咳血,只有食用薄荷叶,才能缓解肺部的粘稠感。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出征中,带来的创伤。后来才发现后果更糟糕——他的身体出现了异化!

  应该就是被困在山道时发生的,因为氧气用尽了,只能去呼吸空气中的氧气,虽然只是呼吸了不到十分钟,但呼吸口缺乏蓝晶过滤,所以肺部被污染了。那样的话,赵氏兄弟应该也呼吸过,虽然呼吸时间要短一些,但是不是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余岁寒把发现告诉了新计委,常委会一致决定,为了保证物种纯洁性,在调查清楚污染程度前,无限期冻结了三名幸存者的生育权。所以刚刚和高媛结婚的赵无敌,也失去了生育的权力。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了下去,余岁寒也没想再与别人结婚。

  高岚的某种信念,开始在余岁寒心中发芽。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只要自己能践行她的信念,那她就还活着,他们的生命共同体就还活着。只是为了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总要有一个守护之物,作为生命的支撑。高岚想要守护新汉,守护她的家园,所以余岁寒也继承了她的信念,也要守护这片人类最后的港湾。

  时光匆匆而过,余岁寒就像一个机器,为新汉默默地付出着,直到,他遇到了又一个天才——周游。

  一个破天荒跳级进入中心塔的十四世代。

  余岁寒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悉心教导。

  但周游身上的缺点又是那么的明显,比自己当年还要难以改正。

  与周游接触的时间越多,余岁寒越能感受到,高岚当年对丈夫的无奈。Χiυmъ.cοΜ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周游永远围绕着自己,在寻求符合自身利益的最优解。

  【岁寒,人不可以这样的】

  余岁寒逐渐懂了,高岚当年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悲哀。

  所以他一直尝试着影响周游,但就像程安之一样,影响孩子最大的,还是他的父母。

  周游的父母,周建汉和陆离,就是一对极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精于算计与表演。周游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精英主义】【阶层意识】【物化生命】

  余岁寒明白,周游正在走进,每一个自己曾错误踏步的迷途,并且越陷越深。

  就像抽签的前夜,周游对他说的:

  【所以老师,新汉需要我,特别是在这个危机关头,我不能离开她!我想留下来,为新汉出把力!】

  但余岁寒明白,那不过是骗人的话语。

  周游骨子里想的,还是如何能躲开远征,他认为自己是特殊的,怎么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被一视同仁面对危险?

  就像之前那场遭遇战中,周游对他说的:

  【我发现己方的攻击,无法击退星种后,就想到了借无人机,故意引天谴,来攻击星种,从而逼退星种,守护远征队伍的作战方式!最后也果然成功了。】

  但那其实呢,余岁寒想,就像当年的自己,眼睁睁看着赵军死去一样,那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去寻找最优解罢了。周游弃车逃走,是他的最优解。当发现无法突围,击退星种,也是他的最优解。

  周游绝非不怕死的为了守护远征队伍,而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他也是个死。所以被逼无奈下,只能去冒险……只是自救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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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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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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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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