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歇息的决定是对的,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法继续行军。
几乎每辆装甲车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大家都不愿意继续待在车里了。
而且原本被我们视为堡垒的装甲车,经过虫潮、虬木和银片的洗礼,已经完全无法给大家带来安全感了。
所以我们都从车中走了出来,想透一口气,却发觉依然被头盔罩住,根本没法自由地呼吸。
但我们也不会离得太远,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必须要团结起来,才有可能活下去,独自出去走得太远,很有可能遇到类似虬木大树一般的危险,突然毙命!
但我们互相间又不知道聊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大家开始给死去的战友,建造建议墓地。也算是在这愈发寒冷的世界中,用某种象征性的形式,暖暖自己的身子,也温暖下冰冷的内心。
十四世代虽然都是些少年人,但苦力活大家都做过。我们已经度过的人生中,大部分学习时间都是半脱产的,很多人的手上,或多或少也都有些老茧子。
我也在加入了挖坟的大军,但每挖一下,却都有一种不踏实感。不像在新汉的田地里,铁铲接触田地,会有力的反馈。在单兵外骨骼的加持下,即便是坚硬的红土,我拿起加长的工兵铲,挥动起来都感觉轻飘飘的,铲入红土更像是在挖海绵,感觉很不真实。
虽然穿着外骨骼,我在移动跳跃的时候,都很能节省力气。
但现在的我,就是想多出点力气,好让疲惫榨干思绪,却又使不出劲儿来,只能继续被思绪缠绕。
其实这些简易墓地,就是挖个坑,立个土堆就成。与星种的战斗中,大部分尸体都无法保存下来,顶多留下些尸体碎片,像是断成两截又从天上掉下来的尸块,根本没法收集,在转移前也没有时间全部收集起来。
只来得及把衣服上的胸章摘掉,然后直接一把火将尸堆烧光,防止小型星种被血味吸引,寻着味儿追踪到大部队。
看着一个个埋入土坑的胸章,看着这些暂停的生命,我再次陷入纠结,生命究竟是什么?
我又想起了母亲去世的时候……
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生命,还在对你说话,和你产生肢体的接触,你能感受到她话语的温柔,肌肤的温热。但再一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凋零的空壳。
我小的时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把母亲的躯壳,当成新汉的穹顶。母亲离开的躯壳,便是灵魂的自由。
但等升了年级,开始上生物课后,我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灵魂并不存在,和生命毫无关系。
但我还是忍不住幻想,生命究竟是什么?
在我十二岁那年,最后一个“老人”死去时。
在先贤碑前,新计委举行了盛大的悼别仪式。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死亡,叫做生老病死。
但对于新汉的人们而言,想要正常老死,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我问生物老师,人为什么会衰老?
老师只是说,劳累会加速人体的衰老和死亡。
我又问,那么生命呢?我们的灵魂与精神,也会因为劳累而加速衰竭吗?
生命究竟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死亡究竟是肉体的毁灭,还是精神的消亡?
老师说他无法回答我,我只能自己去想,但我更倾向于后者,希望肉体只是灵魂的客栈,母亲已经回到了自由的故乡。
人总会相信所想要相信的,因为我想要母亲继续活下去,或许是以我所看不见的形式,但能看着我逐渐成长,一直守护着我长大。
就像先贤碑前,新汉人常说的那句话:
【愿他的意志,能守护新汉。】
我也,愿母亲的意志,能获得自由。
·
生命究竟是什么?
那之后,我开始在图书馆里寻找答案,翻看着一本本厚厚的、无人问津的哲学书籍。但看到的,都是玄而又玄的形而上,却无法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我把疑惑扔给了周游。m.χIùmЬ.CǒM
那时候,周游还和我形影不离,而且他与我看的书不同,更喜欢的是自然科学类书籍。
只可惜,正所谓殊途同归。周游告诉我,21世纪的哲学,最终的归宿,竟然也是科学。
不知道是纸醉金迷的世纪,让哲学失去了寄托。还是因为像生命、精神、乃至于万物的思考,必须要对各个学科有着较全面的了解,而学科分化细化后的世纪,已经无法诞生这类人。导致能够研究好世界的,大多是理论物理学家。所以他们某种意义上占据了21世纪思考者的身份。
所以哲学的尽头,竟然又回归到了科学,乃至于最前沿的科学。可惜,我没有学习自然科学的天赋,最珍贵的书籍,也早就被收到了高塔。
我对生命定义的探索停歇了,无法再从书本中获得。
我因此换了一种方法,开始观察生活的地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看着那些虫蚁,看着“幕布”上的山影……我又再想,生命都会拥有灵魂与思想吗?
我去问老师。
老师告诉我说,那些山只是死物,没有灵魂,那些虫蚁可能拥有灵魂,却没有思想,只是机械性地去生存与繁衍,如此的可笑。
我却想,我们不也是在将“生存”与“繁衍”视为新汉最优先的事项吗?我们如何能够以俯视的口吻,去指摘蝼蚁的努力。
我们认为蝼蚁没有思想,只是生物性的维持着存在。如果有更高的存在看我们,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会在意我们个体间的关系吗,会在意我们的思想?那些面对优先事项,会被直接无视的可怜的想法?
不,在他们眼里,或者说在这个世界眼里,我们也是机械性的重复,重复着生,也重复着死,用一种荒诞不堪却可歌可泣的惯性,以求群体间世代接力的繁衍与存续。
这,可笑吗?
我不知道可不可笑,但对于一个有想法的人,只感觉到可悲。
所以我将想法压抑在心中,无论是对于新汉的名字,还是对于生命。
或许,只有生存并非难题的故乡,我美丽的地球,才有让离经叛道的思想闪烁的宽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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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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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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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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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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