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外壳,即便家徒四壁,也有墙壁的保护。
家庭是外壳,即便孩子闯了大祸,总有偏爱的父母会为他遮风挡雨。
但最彻底的外壳,还是禽类出生时的蛋壳,720°保护着幼崽,就像新汉的穹窿一样,直到幼崽将蛋壳啄破,亲眼去看看神秘而危险的世界。
壳既是一种限制,也是一种保护。
但少年心性,总会对自身的能力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想着要出去闯荡一番,直到遍体鳞伤、苟延残喘,才会想着回到壳中喘息,成为了又一个老成持重、畏缩不前的大人。
此时,新汉的年轻世代,就是一群想要破壳而出的少年。
即便外面的巨眼,也不能阻挡他们外出闯荡的热血。
当联署开始的时候,破壳的动机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们就是不想憋屈地在穹窿里苟活着,看不上新计委那些畏缩不前的十三世代,想要自己当一回主人。
于是,在有影响力的“话事女王”牵头下,这巨大金属残骸的空腔中,少男少女们高呼着“自由”的口号,第一次拧成了一股绳。
“文明不能苟且!”
“希望属于未来!”
一阵强过一阵的声浪,让池塘里的鸭群都有些疑惑,很快就聚拢在了一起。
起初的时候,有人提议,明日就选出个别代表,以整个“十四世代”的名义,将外出寻找物资的请愿书交给常委会。
但很快地,新世代所谓的个别代表,就变成了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想去试着闯一闯,不甘人后。
再之后,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又有人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直接过去,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大家高呼着“文明不能苟且,希望属于未来”的口号,声音大的吓人,仿佛参与了某种颇具仪式感的运动,将池塘里的鸭子,彻底惊走了,有几只还扑闪着翅膀,划着水般地跑开。
我也被人流裹挟着前进,但我位于队伍后方,离着最前方的夏诺依然很远,只能偶尔看到她的背影,还不真切。
路上,我匆匆估算了一下,队伍一共有五十八人,占了十四世代约十分之一的数量,除了我之外,这些人大约是同龄人里最活跃的一批了。
我不知道这庞大的队伍是怎么串联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按什么方法挑选的队友。
只是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敢出言反对,只能随着队伍行走在残骸中,听着喧嚣的回响,然后走过先贤碑,走过林场、农田,一座座蘑菇屋,然后是中心区的金属高楼,这些都是利用“高宗号”外壳建造的,承担着基础的易货交易功能,一些作为中心塔的附属机构,以及常委和高级研究员的住宅。
相比于队伍的群情激亢,一路上,我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这么多人的串联,一定不会是夏诺一个人挨家挨户通知到到位的。这种规模的串联,应该持续了好几天,夏诺先是自己通知了一部分人,然后再让他们去通知其他人,最后相聚到十四世代的专属基地,进行着又一次的“重大”密谋。只不过这次的双引号可以去掉了,随着新世代年龄的增长,“密谋”的不再是“一起逃课”这种小事情,而是在密谋真正的大事。
但我所在意的,却是夏诺亲自找了哪些人?我作为被她亲自告知前来的人,是否……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
新汉并不大,从中心塔画半径,也不过一千三百八十多米。约是走了半小时的路,便从边缘郊区的残骸,来到了中心塔的外围,已经能看到白色的污染区铁皮围栏,以及把手入口处的安保部队士兵。琇書網
喊着口号前进的少年们,早已激起了沿途人们的注意,安保部队的士兵们也早就接到了通知,但不知怎的,并没有我预想中的紧张氛围。
新汉虽无前例,但我曾在图书馆里,读过类似的故事。这种集体性的反抗行动,往往会遇到极强的反制,但在新汉,我所以为的“理所当然”却并没有出现。
可能是因为这片土地实在太小了,小到就连那几个士兵的孩子,也在队伍中。
果然,士兵们仿佛早有排练般的,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我们瞪大眼睛,就见一名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年轻人,竟然从道路尽头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研究员,厚厚的面罩里结满了雾气,依稀能看到那副略显冷漠的娃娃脸,以及黏在脸上的短发。
年轻研究员没有说话,但少年们的口号声却为之一滞。
因为带头喊口号的夏诺,不再带头了,而是看着眼前的白衣人,有些惊讶地道:
“周游哥?”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正是同为十四世代的周游。
他似乎想快些结束这一切,直接对夏诺道:“常委会已经知道你们的诉求了,常委们正在集中讨论,大家选两个代表和我进去,先在中心塔等待一下,等出了结果,自己会告诉你们的代表。至于其他人,就先散了吧,天也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天色已经渐暗,新汉的夜晚是缺乏照明的,要趁着有光早点回去。
周游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新计委,也就是完全由十三世代组成的新汉计划委员会。
从我的角度来看,派出周游是很高明的举措。
因为高塔里,只有周游是十四世代出来的人,只是跳级直接进入了高塔工作。
而是在十四世代中,周游一直被老师们视为标杆,不断的夸奖,所以显性声望并不比夏诺弱。
由他来居中协调,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实在是太奇怪,我们明明还没有将请愿书交上去,那些大人们怎么像是提前算好了般,知道了一切呢?甚至……特意为我们临时召开了常委会?我不相信这种巧合,但此时也只能被动的被裹挟着继续看下去。
倒是被周游这一打岔,特别是作为带头人的夏诺,一个劲的附和点头,队伍的气势却随之一弱。
少年气,直抒胸臆,就讲究一鼓作气,一但泄下气来,也就变得一团散沙了。
听到父辈们已经开始研究他们的提议,大部分人颇有些使命完成了的自豪感,那还闹个啥?虽然顶着新计委的头衔,但新汉就那么大,都是街坊邻里的,意见被听到就行了。很多常委家的孩子,甚至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于是,很快就有人脱离了队伍,嘟囔着天色有些晚,明天再看结果。
如此这般,声势又再落千丈。
“所以,两个代表是谁?最好男女各一个,好更有代表性。我不算的,顶多是帮着协调对接。”周游面无表情的说着。
那下一个问题,就是代表的人选了。
“诺姐肯定是一个!”
队伍里很快有人提议。
没人反对,这次串联本就是夏诺挑头的。
但另一个人选呢?很多男生跃跃欲试,他们大多对夏诺有着朦胧的情愫,但又互相提防着,害怕竞争对手先人一步。
好家伙,原本齐心协力的队伍,就因为一个代表的临时名额,突然瞪红眼了。
夏诺看着场上熟悉的火药味,感觉出现的很不是时候,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道了句:“程安之,你和我过来吧。”
大家这才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感受着大家目光中的复杂情绪,也疑惑道:“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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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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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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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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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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