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就要去敲门,却听见一阵争吵声从门内传来。
犹豫间,她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在夏诺的印象里,周家夫妇间很少会产生争吵,总是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解决。夏诺寻思,这时候打扰人家可能不好。
“看来时机不太对。”夏诺心里想着,就准备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没想到,还没转过身子,屋内传出的话,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有些低沉的男性嗓音,夏诺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正是周游的父亲周建汉:“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个地步……
夏诺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建汉话语间的忧虑。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定是关于这场灾变的,十三世代明显在隐瞒着什么,那穹隆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新汉未来的粮食是否足够?一切都被捂住了,似乎不想让十四世代的他们知道。
夏诺不愿在这么重要的事件面前,还被大人们欺瞒,早就想着要去探寻真相了,只是刚经历过生死危机后,暂且不想去思考令人头疼的事情,准备过些日子再去一探究竟。
没想真相如今就在耳边,正对着她循循善诱地诉说着。
心中没有纠结多久,夏诺就猫着腰,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摸去。
到了蘑菇屋一旁的金属圆窗下,声音已经变得清晰,此时说话的,是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老周,别卖关子,究竟怎么样了?”
这是陆离在说话,她是周游的母亲。
夏洛蹲在窗台下,安静地听着周家夫妇的对话。
周建汉好像抿了一口茶水,良久才出声,说话还是那般慢条斯理的:
“刚从徐主席那里得到的物资检查清单,整个新汉受损面积高达七成,其中近半受到不可逆污染,这里面就有大量的农田耕地。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关键性构件库存告罄,才是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
夏诺心中道了声“果然”。
他们谈论的果然是关于这场灾变的情况。
周建汉口中的“徐主席”,就是新汉最高领导者,新计委常委会主席徐新年。
周建汉作为新计委候补委员,能直接去找徐主席,夏诺并不意外。既然是从徐新年嘴里得到的消息,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夏诺原本以为粮食问题就是新汉面临的最大危机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蘑菇屋里,陆离随即问道:“关键性构件?”
“没错,作为过滤层主要成分的蓝晶、作为力场源的红核,以及发生器的压力组件,这些都已经不足了……准确地说,在灾变之日前,这些关键性构件还能用‘不足’来形容,现在则是完全不够用,甚至无法支撑这波重建的完成。”
夏诺能听出来周建汉话语间的急迫性,却难以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对她而言,“蓝晶”、“红核”、“发生器”这些辞藻,都非常陌生,都是课上没有教过的,一时难以理解,很难清楚这句话里的重点是什么。夏诺只能继续听着,边听边思索其中的逻辑。
这一次,陆离没有接话,明显是周建汉还要继续说。
果然,很快窗口就又传来男性的声音:“阿离,你可能还没有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毕竟这些年来,零件不足的现象一直存在着。前些年,因为循环系统的零件告罄,腐殖质、水分等资源总量供给不足,可耕种面积都在被迫减少,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的休耕田。”
陆离反驳道:“我明白这些零件有多重要。别忘了,我在中心塔就是分管统计口的。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制造这些零件的技术,在粮食大幅度减产下,为了平衡人口的粮食供给,这几个世代新汉也在不断缩减人口配额,从当年黄金时代的数万人口,已经凋敝了九成不止。如今整个新汉两个世代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之数。光十四世代的出生人口,就仅仅配额了六百人,灾变之日前夭折了三十二个,这场灾难又带走了三十六个,如今十四世代仅仅五百三十二人了。”
陆离语速有些快,夏诺直接忽略了其中绕死人的数字。陆离的岗位专门和数字打交道,或许认为所有人都能快速理解,但这明显超出了夏诺的水平。
但去除那些人口数字后,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关键点。
其中一个是“新汉缺乏制造零件的技术”,这一点她能理解,生物课老师不久前刚说过,三百年前,奔赴k0375星的探险编队一共由三艘飞船组成,其中只有“高宗号”成功迫降,所有关键科技资料和工程技术人员,却都搭乘在失事的“钦宗号”上。以至于第一世代只能利用现有耗材做建设,却无法用原材料制造耗材,真正的用完一点是一点。
所以按夏诺的理解,现在新汉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关键耗材的缺失,之前周建汉所说的“蓝晶”之类的,应该都是这种耗材。
陆离话中的另一个关键点,却让夏诺有些疑惑。
就是所谓的“黄金时代”……她无法想象数万人口的新汉是什么样的,直觉上,她认为陆离夸张的有些言过其实,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时代,还一点痕迹都没㓟留下来。夏诺已经习惯了人迹罕至的新汉,难以理解“万”这个单位,竟然能够用在人数上。Χiυmъ.cοΜ
但她来不及想太多,蘑菇屋内,陆离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也比我们这个世代的好,十三世代出生配额可是一千人的,如今活下来的,不也只剩两百三十二人了吗?”
这时候,周建汉终于插了一嘴:“是两百一十一人,有二十一名十三世代,在灾变之日里死去了。”
周建汉的声音更加低沉,屋内沉默片刻,响起了一阵祈祷声:
“愿他们的意志,能守护新汉。”
“先贤保佑,愿家园繁昌、文明永生!”
夏诺从来不信这些祈祷,特别是如今夏斗天的名字,也被刻在了先贤碑上,成为了先贤的一员。对她而言,求这种人渣保佑,更像是一桩笑话。未来的路,总还是要靠活着的人们,一拳一拳打拼出来的。
不过周家夫妇的对话,也让夏诺脑海中冒起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前面的诸多疑惑还没有理清楚,现在就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如果十三世代出生人口是一千人,怎么会落到如今只有两百人出头的程度?
竟然死亡了这么多人,那可不是新汉正常的夭折率!
好在,陆离似乎要解答夏诺的疑惑。
只听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说,高岚他们的死,十四世代还有印象吗?”
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夏诺耳中,她努力回忆了几下,无论是十三世代还是十四世代,都没有听过“高岚”这个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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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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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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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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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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