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的辐射透过半透明的穹顶,照耀到这片土地上,感觉暖洋洋的。
我回忆着在课上的发言,叹了口气。
有些话语,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贸然说出口,会遭到所有人的嘲笑与孤立。
我其实不太在意别人要对我如何的冷嘲热讽,但我不想在心仪的女生面前,成为一个被孤立的异类。
所以我及时改变了说辞,说出了与内心不相符的“正确答案”。
但在其它人的面前,私下的时候,我还是能坚持自己想法的,特别是在莫筱筱面前。
莫筱筱是我的妹妹,今年18岁,和我在同一屋檐下住了12年。
如果问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谁,一定不是只会呼呼大睡的父亲,也不是在我年幼时就去世的母亲,而是这个妖精一般的小妹。
说曹操,曹操到。
“程木头!”
不远处,一个短发小萝莉尖啸着朝我冲来。
她一米五八的个子,娇小玲珑。巴掌大的瓜子脸,头发泛着些天生的褐黄。柳叶眉仿佛活了般,不断凹着造型,为俏丽的容颜上,增添了一抹奇异的妖冶。
她一把跳到我的身上,细长滑嫩的小腿,把我紧紧夹住,八爪鱼似的黏了上来。
“怎么身上都是灰,还黏糊糊的?”我抱怨道。
“上午最后一节是赵老师的体能生存课,负重跑后直接打靶,不合格还要重新来,啧啧啧,魔鬼老师啦!”
她就是莫筱筱,虽然向我冲来时,发出了高音炮般的尖叫声,但周边的学生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没人会往这边多看一眼。
我却还是心虚的瞥了一眼夏诺,确定她也在和闺蜜们聊天,没有看过来,才不耐烦的把莫筱筱扒拉下去,没好气道:“说多少次了,别动不动扑我身上,有那个力气,多帮爸爸做点农活不好吗。”
“切,臭老哥升到高年级,已经脱产了,家里的活又没我做的多,现在是六月底好嘛,正在晒田呢!”莫筱筱夸张的翻了个白眼,这才跳下地来,装着腰酸背痛的模样,锤着自己的小腰,“哎呦呦,不行了,看这一天天给我累的,程木头快给我捏捏腰。”
我无奈的揉了揉脑壳,我这小妹跟个妖精似的,一直让我头皮发麻。
别看她说的情真意切,甚至眼眶就要泛泪了。
其实她一天天的真没干多少活,我们的父亲程求生,是个老黄牛般的庄稼汉,几乎一个人就能把分配的农务做完。
莫筱筱所在的中年级,虽然没有完全脱产,但家里的农活也没她什么事,都被父亲做完了。坏处就是——因为父亲天天干活太累,一到家就会倒床大睡,呼噜声还震耳欲聋的。
父亲是个操劳命,但只会把手头上的事干好,别的事不会多管。
小妹莫筱筱则正好相反,就喜欢无理取闹、到处捣乱,而且是个影后级别的戏精,好在十多年兄妹相处下来,我也早就摸清了对付她的办法——那就是别去搭理她。
于是我一言不发,直接穿过广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果然,原本弯腰装累的莫筱筱,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又蹦跶着朝我跑来,就是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准没啥好话。
·
教学区的广场,是新汉少有被平整的土地。
离开广场,就一脚踩进了黄土里,周边都是各类农田。
还不到丰收的时节,田埂两边的稻田刚刚返青,叶片重新变的浓绿,青苔、杂草也被处理了干净,等田地被晒出鸡爪裂时,就能孕穗了。
因为要晒田,新汉穹顶的过滤系统被关闭了,一连十余天都没有下雨。
所以随着风腔的轰鸣声响起,田埂上就扬起了大片的尘土,把我们染成了和土地一样的颜色。
莫筱筱不知何时,又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停下脚步,这次,没再将她推开,反而紧了紧臂膀,抱着微微颤抖的小妖精,等待轰鸣声的停止:“别怕,我在。”琇書蛧
“嗯。”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像小奶猫一样听话。
因为六年前,莫筱筱的生母,就是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被吸入了风腔,压成了肉泥,从此成为了先贤碑上,又一串冰冷的字符。
所以每当穹顶的换气系统开启,那咆哮的轰鸣响起时,莫筱筱都会心生恐惧。
我抱着浑身微微颤抖的小妹,抬头看着那片穹顶,那是无数管道错杂密布在一起,构成的灰白色“天空”。
恒星的辐射透过管道的间隙,照射下来,在大地上留下了一片片巨大的圆柱形投影。
田埂大多修建在这些投影下方,这是为了将有光照的土地,留给大片的农田。
相比于食物,新汉的人类,早已习惯于生活在阴影之下了,就像那十余间地下教学室,还有我们深埋在地下的家。
似乎十三世代的大人们,对于天空,有着莫名的恐惧。
·
轰鸣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几分钟。
换气结束后,声音就停止了。
莫筱筱也再次恢复了小妖精的本色,叽叽喳喳起来。
见我不理她,才掏出了那把木雕的乒乓球拍,边走边弹着球。
行走在田埂上,原本嘈杂的放学队伍,逐渐零零落落,都朝着田埂不同的方向,前往各自的家。
没过多久,我和莫筱筱的身边,也没了其它人的身影。
我这才问她:“莫筱筱,你有没有觉得,大人们似乎对天空有点恐惧过头了?”
“天空……恐惧?”
“是啊,要不然我们为什么把家,都修在地下?”
“呃,你说这个啊。”她俏眉一皱,咂舌道,“有些太牵强了吧,程木头!他们之所以把住所修到地下,是因为蘑菇屋的房顶破损太严重了啊,课上不是都说了吗?”
莫筱筱口中的蘑菇屋,就是我们的家。
那其实是飞船上储存的金属帐篷,只要按下启动键,就能从一个箱子大小,自动膨胀成一个圆鼓鼓的宿营帐篷,远看如同一个蘑菇。
这种金属帐篷能住进去八个人,除了遮风挡雨,甚至可以弹开落石。
但毕竟属于临时装备,用不了多久就会破漏。
奈何降临到这片星球的先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建材,只能一直住在帐篷里。
帐篷破了,就拆一些飞船构建去修补。
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就朝着地底挖掘,把帐篷当成了一个标志,而家却安在了地下。
“话是那么说,但穹隆建成后,我们明明可以砍伐林场的木材,建一些木头房子的,为什么非要朝着地下挖坑呢?”
莫筱筱感觉这个话题很没意思,直接道:“拜托啊程木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理想主义的。生存课的赵老师,就天天告诉我们,‘新汉的资源是有限的’……林场里每一颗树在种下前,就被新计委标记好了用途,哪来那么多树给你用,哪有挖地洞来的有效率?你当年怎么通过升级考试的,以前的课都忘光了吗?”
辩不过她,我只能再次揉脑壳,然后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莫筱筱虽然是我最信任的人,但也是个喜欢闹腾的家伙。
想和她认真讨论些疑惑,果然是异想天开。还没说几句呢,就像现在这样,往着论战的路数上靠。
似乎她生命中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我犟嘴。
也是,别看我们现在相处的还不错,她刚来我家的时候,小孩子般的栽赃陷害简直是常事,还划坏了我珍藏的纸皮画、扔掉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炭笔,与我简直势如水火。
我一直没想明白,她刚来我家的时候,我明明视她为空气,她却为何要视我若敌寇?
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喊错了她的名字吗?
那时我看到她制服上“莫筱筱”三个字,自然而然的喊成了“莫悠悠”,其实“筱”这个字,同肖的读音。
她或是认为我是故意的,所以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即便我再怎么解释也不听。
反正女孩子的心思,我也猜不懂,要不然怎么会被叫“程木头”,木头脑袋的木头。
不过我很快就认怂了,抱头挨打,挖地卧沙,老是不搭理她,她果然就渐渐消停了。
直到我十四岁那年,好像也是六月份的时候,生了件意外,我从一群男生手里救走了她,莫筱筱才一百八十度大变脸,从恨不得把我扬了灰,变成天天粘着我不放。
从此,我多出了一个小尾巴。
吾家有妹初长成,然后,尾大不掉兄戚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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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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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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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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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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