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池从外头回来,婢子接过伞,落梅忙着给她解落身上挡雨的披风,又换了一件夹薄棉的披风。
“感觉像要变天似的。”姜晚池随口一句。
姜卫也才回来不久,听见她这话,拧了拧眉,“晚池别乱说话。延之是不是快回了?”
姜晚池数了数,韩延之离开京城五日了,按他的说法是该回了,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哪里知道。
她小声应说:“可能是吧。”
姜卫些许责备她,“你怎么总不上心?那是你未婚夫婿,此次回京,就该定下你们成亲的日子了。”
姜晚池深吸口气,“爹,你可记得当初?那时说好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韩延之高中榜眼,再也不同往日,我们怎可要求他将这桩婚约当了真?”
姜卫狠狠一噎,“晚池!你胡说什么!哪怕当日的确是权宜之计,在游春会时,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立下决心?韩延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爹认为,他配你正好,这桩婚事再合适不过。”
姜晚池摁了眉尾,“爹,正因为韩延之如今真的没啥可挑剔的,我们才不能如此不厚道。爹认为是良配,焉知他会否有别的前程?”
姜卫真是想揍她,“难道他对你不是真心实意?你堂堂侯府嫡千金,又有哪里配不上他?若真论起来,还是他高攀了。总之,这桩婚事,爹再也不容你任性。分明是月老牵的红线,你非要扯断为哪般?难不成你心中有别个意中人?”
姜晚池见她老子说不听,也是着急。好货人人抢,这道理她懂,只是,情况不一样啊。她总得先跟韩延之谈完之后再决定。
“爹,你也别急,等韩延之回京,我与他商谈过后再决定不迟。我答应你,若他真的有意与我成亲,我定然不拒,这总行了吧?”
姜晚池想着,先稳住她爹,一切好说。万一她爹抢在她跟前,什么事都给拍板定下了,那还得了?
姜卫这才放过她,并再三叮嘱,良缘需靠自己好好把握,别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大概是应了姜卫焦急的心情,管家匆匆来报,说韩公子回来了,这已候在门外,等着通传。
姜卫喜上眉梢,看了姜晚池一眼,意思是“你自个儿知道该怎么做”,然后急着去见韩延之,比见自己亲儿子还要迫不及待。
姜晚池轻轻摇头,随之也去了正厅见韩延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韩延之自乡下归来脸色憔悴,眼神深沉,仿佛多了一道屏障,阻隔外人去看清他,隐隐也有些隔阂。
韩延之与姜卫说了些过场话,忽而对上姜晚池的眸子,“侯爷,晚辈有话想对姜大小姐说,不知方便与否。”ωωω.χΙυΜЬ.Cǒm
姜卫看向姜晚池,她点点头,他才说:“延之不必客气,当在自己家里便是。”
姜晚池差点要翻白眼,不过直觉告诉她,韩延之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说,正巧她也是,她提议说:“那到花园里走走吧。”
二人出了正厅,沿着长廊慢慢踱步,来到花园的八角亭。雨丝将停未停,丝丝烦扰。
姜晚池没听见韩延之作声,心知他必定有话不好启齿,于是她也有了心理准备。
“韩延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要跟我说的话,是告别,对吗?”
韩延之猛地抬头,碎裂的目光看得人心疼。他的唇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憋出两个字:“晚池……”
姜晚池淡淡地叹气,能明白他的心情,但这么拖着,他自己也不好受。
“你还是说吧。其实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猜,一定是回乡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筹莫展,对吧?”
韩延之的眼神攸地变得沉痛,眼眶都红了起来,“这次回去告祭亡父亡母,原是告诉他们,我总算取得功名,更想告知他们的是,我想娶你。可为何竟让我得知,我母亲之死实则另有蹊跷。为人子,不能不念母之恩,更不能让母平白无故惨死。”
姜晚池的心也随之哀痛起来。将心比心,谁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所以,她明白的。韩延之不能娶她了,因为他选择了另一条路,替母报仇。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里头的关连,但是她能理解他,若换成自己,必定也是这样的选择。
她安慰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定然有你的理由。韩延之,你是个好人。希望你日后也是个好官,为民请命,造福百姓。”
韩延之却上前一步,汹涌的感情已然到了喷发的关头,他再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她,“晚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娶你。那日放榜,宫里来了人,带我到皇上跟前,皇上暗示,欲让我当华阳公主的附马,但我拒了。此生我只想与你白首共老。”
“可如今,却是我毁了自己的誓言。为母报仇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而我也只是个舍远求近的俗人罢了,我自私到想用皇亲这一层关系,替我早日铺路,好取捷径,让我得以亲手将害死我母亲之人送入地狱。”
“晚池,原来我竟是这样的卑鄙小人,连我自己都瞧不上自己,我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你面前?你替我谋划了这样多,我却亲手斩断这样的姻缘,恐怕来生是要做牛做马再也当不了人的。我欠你良多,此生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在背后护你周全,日夜祈祷你过得称心如意。”
韩延之的嗓音已然哽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姜晚池也不禁动容。时至现在,哪怕将来,韩延之在她心中也是个好人。因为他有良心,有责任,有担当,更有魄力。
“我都懂,韩延之。明日我会慢慢放出消息,说我身子抱恙,需到乡下去养病,故而未能履行婚约。”
韩延之心痛如同刀剜,“不,该受世人唾弃的,是我。我岂能让你替我承受这样的结局?明明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会照实让人知道,我攀附权势,我欲娶公主当附马,我就是这样的小人,不足为人道。”
姜晚池声音略重地喝斥他:“你不要妄为!好不容易才过五关斩六将,摘取功名,岂可坏了自己的名声?要是名声坏了,你怎么取捷径替母报仇?不过是解除婚约,于我而言一点影响也没有,不过是被人取笑几句,这有何难?”
韩延之羞愧难当,“晚池,你不必再替我考虑。”
姜晚池这才跟他说:“也并不是替你考虑,而是为我自己打算。原本我也想与你说清楚,我们之间本就是权宜之计,我岂能在你高中之后占你便宜?如今这般,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韩延之眉心紧锁,眼眸湿润,“晚池……”
姜晚池背过身去,事已至此,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而她向来不惧闲话。
“延之,你且等等,我去取个东西。”
韩延之等在八角亭,但是他只等来了落梅。落梅将一个木刻的小牌子还与他,说是小姐交代的。
韩延之喉咙一紧,牌子上的字似在提醒他,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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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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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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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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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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