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板这是在趁火打劫。不说五万两,便是陆老板自己之前也说过,出价三万两,临了竟耍起了滑头来?”
陆兆文丝毫不在意他的讽刺,“所以陆某人才会与秦老板你说,因应时势。彼一时此一时。之前我愿出价三万两,是德兴茶庄的确值这个价,可眼下秦老板你再看看,德兴茶庄已成了什么样?你可到处去问问,有谁还愿意出价高于二万两?”
秦聿德五脏俱焚,可未等他作声,陆兆文又接着说:“秦老板别怪我说话难听,此时即便真有出价高于二万两的,秦老板你也未必敢将德兴茶庄脱手。试问不知根底的买卖,秦老板敢做吗?”
陆兆文的意思很明显,除了将德兴茶庄卖与他,秦聿德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在此当下,有哪个同行敢一下接手德兴茶庄这烂摊子?哪怕有,也不是谁都有那本事立即掏出二万两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而城中富商,最有可能接手的也莫过于两人,一个是陈清棠,此人家大业大,身家丰厚,二万两不在话下,只是他与姜晚池有许多牵连,秦聿德怎么可能将德兴茶庄卖给他?
再一个是裴安君,业州富商,本来就做着茶叶经营,又急想在京城稳住根基,接手德兴茶庄再合适不过,偏偏与秦芳若有了那样的流言,即便秦聿德找了个婢子背黑锅,最大程度地保全了秦芳若的清誉,可到底是有影响的,除非他极度不要脸,才会考虑把德兴茶庄卖给裴安君。
摆在眼前的困局,秦聿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诚如陆老板所言,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陆兆文甚至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秦老板,有些决定做早晚做,都要做,不如趁早。二万两已是我能给的最合适的价格了。秦老板与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再拖下去,兴许连一万两都不值了。”
“再说,秦老板手上还剩下一批茶要处理,除非秦老板这批茶也想着亏本,否则还是与德兴茶庄一并出手的好。如此我也能秦老板一个实价,就当作我与秦老板相识一场,略尽绵薄之力。”
秦聿德那心真的像被火烤般难受,千想万想,没想过德兴茶庄会败在自己的手上,而且败得这么凄惨。
可眼前的现实提醒他,还得早做决定,拖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他忍着难受问:“那么陆老板,连同剩下的茶一并收了,出价多少?”
陆兆文道:“二万四千两。”
秦聿德恨不得当场就去了。一万两的茶,他八千两卖给陆兆文,如今还要再损失一千两,若让芳若知道,指不定身体都会熬不住。
陆兆文觉得收网的时候到了,也就不再废话,“秦老板要是还需时间考虑,陆某可明日再来。这次说好了价格就不会再变,秦老板请放心。”
他作势要走,秦聿德再难受也不得不喊住他:“陆老板留步。不必等明日了,成交吧。”他闭上眼不敢再多看德兴茶庄一眼。
陆兆文办事显然很有一手,让底下人去找来见证人,又当场写了契约,互相按了指印,交接了德兴茶庄的数目,账本,折现的折现,丢弃的丢弃,都算清楚后,陆兆文才付银子。
秦聿德捏着手里那些银票,悲哀得很。德兴茶庄的钥匙便就此交了出去,从此再也不是秦家的产业。
陆兆文还算仁慈,“秦老板还想再看看吗?毕竟是有感情的,我能理解。”
不想他越是这么说,秦聿德越是怕看了受不住,几乎是落荒而逃。
陆兆文攥紧了那串钥匙,当即吩咐:“把德兴茶庄的招牌拆下来,砸了。”这里以后就是兆记茶行了。
当街坊们看到门口那被砸断的招牌,全都震惊了。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德兴茶庄,一度成了城中标志的地方,竟有这般凄凉的一日。
便是同行也没想到,这德兴茶庄竟说倒就倒,实在是吓人。
留仙居里,陆兆文将德兴茶庄的钥匙交到姜晚池手里。
“二万四千两拿下德兴茶庄,秦聿德还撑得住吗?”姜晚池摇晃着手里那串钥匙,总算在她爹出发落鸦州前,彻底摘下了德兴茶庄的招牌,如此在爹一路去落鸦州的路上,姓秦的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得不掂量清楚。
德兴茶庄的倾倒,就像一个风向标,警告着所有人,便是秦聿德这样的身份,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陆兆文细细与姜晚池说了秦聿德的反应,秦芳若应该还不知道德兴茶庄已经没了。
姜晚池将那串钥匙交还给陆兆文,“以后那里就是兆记茶行了,既然你连同他们全部的茶也都买下了,便好好安排一番,眼下正是攒客的大好时机。”
陆兆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姜晚池:“姜大小姐,我想这么着,还是按原来那法子,把这些茶分门别类贴上兆记茶行的标签,能卖多少是多少。新店开业之初,宁可少赚一些,也要把客人留住。”
姜晚池略想了想说:“这想法不错,不过包装的事宜,你可略作改变,不必与之前那批全部一样。至于新店开业,想留住客人,还需你多费点心,做一些开业活动,以此为噱头,先把招牌打起来,让大家记一记。”
陆兆文记下她说的话,“那我仔细想想,回头请姜大小姐指教。”
姜晚池想到她爹就要出发了,也就告了假,连青云台也不去了,在家陪她爹。
阮姨娘已经给收拾好了,姜晚池看到那些厚棉衣厚袄子,突然想起她定做了的羽绒服,赶紧让赵力牛去取回来。
她拿其中一件让她爹试穿,姜卫从没见过这样的衣裳,说它厚吧,它又松软得很,但是穿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暖和了,一点不比那些厚棉衣逊色。
姜晚池跟她爹说,里面塞了鸭绒的,很保暖,且携带也很轻便,若是在路上觉得冷了,穿一件这样的在里面,外头再套一件厚的,多冷都不怕。
姜卫便听她的,把这两件衣裳带上。
到底是出远门,他有许多的不放心,交代姜晚池道:“看好家里,看好姨娘。爹给你们都留了府兵的,若真遇事,一边让人去寻温大人解决,一边让府兵把守咱们府。”
“晚池,这是爹的令牌,可调动府兵。你拿好了。”
姜晚池接下令牌,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但愿平平安安的才好,千万不要出事。
姜卫又提起邢越那头,“王爷应该也需要这样的衣裳,你有没有给他也准备?”
姜晚池想说,人家王府里头啥东西没有,厚棉衣都一件顶俩了,冻不死他。不过她还真的定做了他的份,这便让赵力牛给送到楚王府去。
想到这一路不知会不会出意外,她也叮嘱姜卫说:“爹,万一发现不妥,你也不必顾及太多。王爷此趟与你一同前往,他也做了心理准备,到了紧要关头,哪怕是将他拿下扣在手里当人质,他也不会说什么。”
姜卫是真的不希望有那一日。
“晚池,王爷也很不容易。他的身份事关邢氏与柳氏两大家族,他能与我一同去,便是最好的后盾。”
姜晚池点点头,“我晓得。”
姜卫:“那你是不是应该去楚王府给他饯行?想必他也很想在出发前,与你说说话。”
姜晚池不敢跟她爹说,去庄子玩儿那夜,他便把要说的都说了。
姜卫催了两遍,姜晚池没办法,只能去楚王府。
邢越听含风报姜大小姐来了,只差没沐浴更衣迎接了。
他让含风赶紧把人请进来,可姜晚池却只愿意在府外候着,意思是说两句话就走,不便多留。
邢越便连袍子都没披上就出去,见她穿得也不厚,风吹得脸都有点发白了,他上前说:“怎么不进去?这里风大。”
姜晚池道:“临行前,我来看看王爷还有什么需要的,那两件衣裳合身否?需要改动吗?”
邢越说正合身,“若说还有什么需要的,约莫是平安符。你要送给我吗?”
姜晚池怔愣了一下,“平安符真的有用吗?那我现在就去求两道。”
邢越这才说是逗她的,有没有平安符其实没那么重要。“我会争取早日回来,见你。”
姜晚池:“……”能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吗?
邢越想到什么,取出他的玉佩来,郑重放在她手里,“我给你留了一些人,这是玉佩,必要时候可拿着它到王府来差遣人,不必担心后头的事,自有人替你解决。”
姜晚池一时语塞,就觉得心里涨涨的,好像有什么涌出来。“那你有没有多带些侍卫去落鸦州?”
邢越道:“有含风度雁跟着我,且这一路上,我也会与侯爷相互关照。你不必忧思。”
“好吧。万事小心。”姜晚池觉着吧,她在京城肯定不会有事,毕竟手里人多啊。主要还是担忧路上的情况。
邢越万般不舍,还有许多想说的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又怕这么看着她,他更不想离开京城。
姜晚池该说的说完了,也就告辞回去。她特意让马车绕到德兴茶庄那边去看一眼,只见硕大的招牌就被扔在门外,从中间断开,一看就是砸断的。
德兴茶庄没了,兆记茶行马上就要开起来了,到底是件有盼头的事。相信陆兆文也会好好地把茶行经营下去。
姜晚池放下帘子,正要让车夫赶回侯府去,却在此时有一驾马车从边上冲过,速度很快,然后马车停稳,有人急着下来。
竟是好阵子没见过的秦芳若。约莫是刚得的消息,秦芳若居然连仪表都顾不,她一下车就走到那断了的招牌旁边,蹲下去,抱着德兴茶庄招牌的一个角,似在哭泣。
讲真,要不是知道这是位高段位绿茶,姜晚池都要可怜她了。真真是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好像死了爹似的。
秦芳若抱着断成两块的招牌,还想推门进去里头,只是门锁都换了,她根本就进不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德兴茶庄原来的掌柜把她给扶起来,劝道:“大小姐,回去罢。相爷叮嘱了,不能让你在外头感了风寒的。”Χiυmъ.cοΜ
秦芳若吼了出来:“你为何不劝着我爹把茶庄留下来?区区二万多两,就买下德兴茶庄,可知这些年我费了多少心血!如今什么也没了,没了!”
掌柜的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秦聿德尽力了,“大小姐,当时的情形你是没见着,你要是见着你也会害怕的。”
秦芳若捂着胸口哭,“糊涂啊你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德兴茶庄还在,我们就不怕没机会东山再起。为何要把它卖了!!”
掌柜的婆娘也插话劝着:“大小姐,你能营生一家德兴茶庄,何愁营生不了第二家?说不定往后的日子才是甜的。别再想了,相爷要担心的。”
秦芳若用力地哭了一场,期间几次差点又昏过去,还是掌柜与他婆娘一起把她扶回了马车,不然又得给她掐人中了。
一路回到丞相府,秦芳若就像被人抽走了元神似的,什么劲儿都提不起来,面色苍白,嘴唇无色。
秦聿德见她这样,哪里好受,但德兴茶庄不卖都卖了,说再多也没意义了。
“芳若,你看开一些。不是爹不想保着德兴茶庄,而是德兴茶庄要是还在咱们秦家底下,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秦芳若吃吃地笑着,“爹,你怎么就不想想,没了德兴茶庄,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运筹帷幄?不说别的,就这次你把姜卫送上了去落鸦州的路,你又要怎么部署?”
秦聿德沉默良久,才悻悻地说:“这次实在太多枝节。便是德兴茶庄没事,我们也不能轻易出手,只因邢越横插了一脚,所有部署都成了空谈。”
秦芳若却不这么想,她就等着姜家落难,等着姜晚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她哪里能浪费这个机会?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般,沉着嗓音说:“爹,我们赌不起了。德兴茶庄没了,我们没有太多机会了。如这次不能得手,后头不知要何时才能再有这样的时机。我觉得,还是按原计划做。”
“至于邢越,他若我们步调一致,那最好,若不然,他在与不在,问题都不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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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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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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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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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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