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为了跟楚洵多点接触、增进感情,但楚怜这封写给天上老父亲的家书,多少也还是有几分真情在里面。譬如谈及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她确实很有些动容。
父神尽管古板又严厉,永远把规则大义摆在第一位,可平日对她的纵容与保护,也是切实存在的。
其实在更古早些的年月里,记忆中的父神,并非如今这般不近人情。也没有多少的威严,更像是一个比她早诞生些时日的大哥哥,在那些孤单的日子里,一得了空就会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耐心地陪她说许许多多的话。
冰冷黑暗的虚空中,父神曾是她依赖不已的温暖。
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父神就变成了如今的父神。对她的纵容仍存,保护也还在,但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温柔,那样多的话。就好像是彻底融入虚空之中,偶尔的温暖,也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不知道父神缘何骤变。她问过,父神不答。
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这个宛如失去了某一部分的父神,继续相依相伴。
直到她在三千世界遇到了聂子谦。
因为聂子谦,她开始质疑父神,质疑规则。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父神说什么,她便觉得什么是真理的清道夫。她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是非善恶观。有了爱,也有了恨。
甚至为了聂子谦,她生平第一次反抗父神,不惜决裂,也绝不低头,绝不认错。
在那暗无天日的百年禁闭时光里,她数度回想起初见聂子谦的那个世界里,宿主未星问过她的话,聂子谦身上的气息,有没有那么一丝的熟悉。
有的。
近百年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一些,过去想不明白,或者说是懒得细想、不愿意深想的事。
聂子谦身上的气息,就是这些事中的一件。
毕竟相隔的岁月太过久远,久到她自己都快想不太起来,父神骤变前的气息。
很像。
太像了。
还有那些金色符文……
她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纠结一些既定不可改的事实上面罢了。
能像此刻这样,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脸认真地为自己地写着一封压根寄不出去的家书,于她而言,就已是极大的满足。
她本不过是三千世界怨气的载体,却能懂得了爱,何其有幸。
“姑娘,家书已写好,请过目。”明知没银钱可赚,楚洵不仅依旧客气有礼,而且神情中还多了几分柔色。
想来是对她孤苦无依的身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怜惜感——她透过家书,“不经意”地描述了一番自己一出生便没了娘,被爹一手拉扯大,父女俩相依为命,不久前,爹也撒手人寰了……
就很小白菜。
尤其是再配上她强忍眼泪的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洵哥哥亲笔所写,我自是十分满意的。”楚怜一得了便宜就卖乖,趁着楚洵给点好脸色,立马就把称呼提了好几个亲密度。ωωω.χΙυΜЬ.Cǒm
楚洵的好脸色登时僵了一瞬,却忍着没说什么,装没听到。但红透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他羞赧的内心。
楚怜饶有兴味地盯着楚洵红透的耳根欣赏了一番,这才接过他递来的家书,装模作样地扫了一遍,折好塞进胸前衣襟里。
非礼勿视,楚洵别开了眼。
楚怜不是很懂人类男女之间,对于人体某些器官的界限分明。不过就是各自多出来的一点儿部件而已,有什么好避讳的。她要是喜欢,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性别甚至形态。只不过她清道夫的躯壳,是父神按照她的审美喜好,亲自为她捏就的,用惯了,改了别扭。
而且见识过三千世界的她,可是亲眼见过在有些背景的世界里,人类可以开放到什么程度……就连对皮囊骨肉不甚在意的她,都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所以面对楚洵这极度保守的做派,楚怜忍不住就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道:“洵哥哥亲手为我写的东西,我可得贴身保管好。”“贴身”二字,刻意咬重了些。
楚洵的耳根果然更红了,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天空骤然响起一声春雷,紧接着,便开始落下一串串的雨珠。
楚洵显然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很有经验,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好了摊子,正欲同楚怜道声别,就见楚怜撑起一把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油纸伞,隔着雨帘,歪头冲他盈盈一笑,语声柔柔道:“这春日的雷阵雨,只怕是会越下越急,越下越大。我刚好带了伞,不如就让我送洵哥哥回家吧?”
然后就遭到了楚洵毫不犹豫的婉拒。
楚洵的拒绝在楚怜的意料之中,当下没有恼火也没有气馁,转了个话锋又道:“就当是抵了洵哥哥的代写费。若是我爹在天之灵有知,女儿寄给他的家书,是占了旁人的便宜才写成的,必是要说我辱没了家风,越发的不放心了。”
楚怜一搬出自己的老父亲来卖惨,楚洵的眼神就松动了,但仍是迟疑道:“姑娘若是与在下共撑一伞,怕是会有损姑娘清誉。”
损啊!
直管损!
求之不得!
楚怜心中无比雀跃,面上却还得克制着应道:“没事的,伞撑低些,遮住脸,谁知道伞下是谁?再说这雨势又大又急,路上的人都在埋头赶路,谁还有那闲工夫去八卦旁人啊!”
楚洵瞄了眼行色尽皆匆匆的路人,终于被楚怜说动,抬脚走进了楚怜的伞下。
楚洵比楚怜高了一整头,楚怜刚准备把撑伞的手再往上举一举,手中的伞就被楚洵接了过去。
“我来。”楚洵没再说“在下”了。
楚怜偏过头,看向楚洵的侧颜。
明明是一张和聂子谦半点不相似的脸,这一刻,却仿佛与聂子谦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谦谦君子。
一样的令她心动不已。
真正爱一个人,会穿过皮相,沿着骨血,直抵灵魂的最深处。
她弯起了唇角。
楚洵也弯起了一边的唇角——楚怜看不到的那一边。
这可是他的怜怜自己,非要跟他回家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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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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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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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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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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