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支着下巴,视线全都落在楚洵握笔的手上。
楚洵的手指倒是生得和聂子谦的手极为相似,一样的白皙修长,一样的骨节分明。
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柔暖。
好想摸一摸啊……
楚怜心念一动,黑葡萄似的眼珠随之滴溜溜一转,倏地覆上楚洵握笔的手,低呼道:“哎呀,这句不太好,去掉吧!”
楚洵被楚怜猝不及防的偷袭弄得面红耳赤,手中的笔砸落到刚写至一半的情书上,黑色的墨汁溅到两个人仍贴在一起的手上,就像是从滚烫的锅里溅出来的油滴一般,激得他用力一挣,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男、男女授受不亲!望姑娘自、自重,莫要毁了自己的清、清誉!”楚洵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短短两句话愣是被说得坑坑巴巴,投向楚怜的目光简直宛如是在看一个浪荡的登徒子。
就很童男子。
虽然楚怜自己也还是个童女子,但经验比起楚洵来还是要略丰富一些的。加之本性上,仍是清道夫唯我独尊、任性妄为的那一套,见状非但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楚洵太过小题大做。
可能是孟浪了点,但也没到“不自重”的程度吧?
前有神尊聂子谦说她“随便”,后有凡人楚洵让她“自重”……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是他拽着她做的,现在倒好,重活一世就翻脸不认账了!
楚怜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委屈。
也简直不能更不爽——她都还没来得及摸出来楚洵的手是不是和聂子谦的手一样柔暖!
亏她还巴巴地跟下来,想帮他渡情劫,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点情都不领。
活该二十岁了还是大光棍一个!
楚怜气鼓鼓地瞪着楚洵,要是依着她还是清道夫那会儿的脾气,铁定先把楚洵胖揍一顿,然后掀桌走人。
但一看到对面的人一脸受到轻薄的可怜样,她顿时又觉得没那么气了,甚至心里还痒痒的,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反正她也不可能真的狠下心对她的小谦谦动手,气也是白气。
自己看上的小作精,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扔了不要啊?
她可舍不得。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楚怜耐着性子——她发现她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耐心,全都用到了她的小谦谦身上,硬撑起一副自认为和颜悦色但其实完全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楚洵道:“哎哟,好啦好啦,我刚也是一时情急嘛。你继续继续。”说着,把两只手都放到了膝盖上。
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
楚洵的脸依旧还红着,但还是重展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从头书写。
楚怜这次表现得很是乖巧,两只手一直牢牢地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没再搞突然袭击,吃楚洵的豆腐。只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xǐυmь.℃òm
只要是个五感没丧失的大活人,被这样灼热的视线牢牢锁定着,都不会毫无感觉。
楚洵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上。
耳朵红红的样子,也跟聂子谦很像。楚怜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想想也是怪有情趣的,这一世,她变了模样,他也紧随其后,跟着变了模样。
但改变的,也都只是皮囊,气息、神韵、一颦一笑……还有许许多多微小的细节,依然如故。
她不禁就想,若是有一天,她和他都失了所有的记忆,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以陌生人的身份,再度相遇,是否还能认出彼此,爱上对方。还是会成为相顾一瞥,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大抵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明天。她所能拥有的,只有每一个当下的瞬间而已。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无所知,还在那儿让她自重,手都不给她摸一下。
真是小气得不行。
等她不在了,有得他后悔的!
……算了。
还是别太后悔吧。
她舍不得她的小谦谦太难过。
有一点点难过就可以了。
“姑娘,写好了,请过目。”楚洵红着耳根递上写好的情书。
楚怜从思绪中回神,接过情书后,只随意地扫了扫,便又递回给楚洵。
她向来对人类的那些酸词不感兴趣,让楚洵写这个,也只不过是为了调戏他,勾动他的情丝。
楚洵看着被楚怜递回的情书,有些不明所以。
楚怜眉眼弯弯地回看着他,甜甜道:“这情书,就是写给你的呀。”
楚洵一整个呆住。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从头到尾,你不也没问过我收信人的名字吗?你脸又那么红,我还以为你猜到是给你的,才写得这么认真呢。”
楚怜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得楚洵瞠目结舌,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开口道:“事关姑娘闺中私密,姑娘未言明,在下自是不好多问。怎就成了、成了……”
“哎呀,那就当是我会错意了呗,多大个事儿啊。”楚怜大喇喇地摆摆手,把情书往楚洵怀里一塞,又道,“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这份情书的钱我是掏不出来了,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楚洵:“……”
“听说公子名唤楚洵,巧了嘛,我也姓楚,我叫楚莲,莲花的莲,你也可以叫我莲莲。你看,咱俩还是本家,多有缘哪。”楚怜还在自顾自地狂言浪语。
楚洵一句话茬也没敢接,收了摊子就跑。
楚怜看着楚洵逃命似的背影,狠狠攥紧了拳头……
*
翌日,楚怜蹲守在客栈门口,远远地一看到楚洵的身影,立马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迎了上去。
楚洵却是一见她就额角青筋直跳,碍于生计,只得硬着头皮在原位摆摊。
楚怜又是一屁股落了座,笑眯眯地看着楚洵。
楚洵垂着眼眸问:“姑娘今日可带了银钱?”
楚怜一脸骄傲:“身无分文!”
楚洵:“……恕在下……”
楚怜截断道:“我想给我天上的爹,写一封家书,让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歇。”挨了父神那么多道鞭,咒咒他也没啥。
楚洵闻言一怔,抬眸看向楚怜。
楚怜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包泪——法术催出来的,却仍在笑着。
他感觉自己的心尖颤了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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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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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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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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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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